无题

周延第一次注意到苏漾，是在图书馆三楼最角落的位置。

那天午后阳光很好，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苏漾就坐在光斑边缘，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正低头演算物理题。他握笔的姿势很特别，食指会微微蜷起，像是怕笔尖划破草稿纸似的。

周延抱着篮球路过，本来是要去天台透气的，却鬼使神差地停在了书架后。他看着苏漾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看着他算错一道题时轻轻蹙起的眉，看着他把橡皮擦得只剩小半截，还在用指腹仔细蹭掉纸上的橡皮屑。

“喂，”周延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这道题辅助线画错了。”

苏漾吓了一跳，笔差点掉在桌上。他抬头时，睫毛像受惊的蝶翼颤了颤，看清来人后，耳朵慢慢泛起红色。“周……周延？”

周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篮球场上的主力，成绩单上的吊车尾，和永远安安静静坐在第一排的苏漾，像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周延几步走到桌边，拿起苏漾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线：“这里，应该从顶点引垂线，用勾股定理逆推。”他的指腹带着打篮球磨出的薄茧，不小心碰到苏漾的手背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苏漾低下头，飞快地按他说的方法演算，果然顺利解了出来。“谢……谢谢。”

“不客气。”周延把笔放下，视线扫过摊开的笔记本，忽然笑了，“你笔记记得比女生还整齐。”

苏漾的耳朵更红了，像被阳光晒透的樱桃。

从那天起，周延去图书馆的次数莫名多了起来。他不再去天台，而是抱着本漫画书，坐在苏漾斜后方的位置。阳光好的时候，他会看着苏漾的影子在书页上移动；下雨的日子，就听着窗外的雨声，还有苏漾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他发现苏漾有很多小习惯：做不出题时会轻轻咬笔杆，喝矿泉水只喝特定牌子，下午三点半会从书包里拿出一块三明治当点心，吃的时候会先把边缘的面包皮撕掉。

期中考试前的周末，图书馆里人很少。苏漾对着一道化学题愁眉不展，周延凑过去看了眼，发现是道他前几天刚在练习册上见过的题。

“这题我会。”周延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其实就是考氧化还原反应的配平，你看这里……”

他讲题时语速很快，偶尔会卡壳，然后抓抓头发重新组织语言。苏漾听得很认真，偶尔抬头看他，会发现周延的睫毛其实很长，阳光落在上面，像落了层细雪。

“懂了吗？”周延问完，才发现两人离得很近，能闻到苏漾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像晒过的白衬衫。

苏漾猛地往后退了些，点头：“懂了，谢谢。”

周延忽然觉得有点热，拉开校服拉链时，不小心带掉了桌角的笔袋。文具散落一地，其中有支钢笔滚到他脚边。他捡起来时，看到笔帽上刻着个小小的“漾”字。

“你的名字？”他举着钢笔问。

苏漾点头，接过笔时指尖又碰在了一起。这次周延没松手，反而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苏漾，很好听。”

苏漾的脸瞬间红透了，像被泼了层胭脂。他想抽回手，却被周延轻轻拉住。图书馆里很静，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比窗外的蝉鸣还要清晰。

“周延，”苏漾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

“我喜欢你。”周延打断他，眼神亮得像夏夜的星星，“从第一次看你在这儿做题就喜欢了。”

苏漾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

周延松开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挠挠头：“我知道这很突然，你不用马上回答我。但我想告诉你，我不是在开玩笑。”

说完他站起身，像逃跑似的快步走出图书馆。走到门口时回头，看见苏漾还坐在原地，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温柔的金边。

第二天周延去图书馆时，心里有点打鼓。没想到苏漾还坐在老位置，看见他来，主动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这里有空位。”苏漾的声音还是很轻，却带着笑意。

周延走过去坐下，发现苏漾的笔记本上，今天的日期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在两人之间投下交错的光斑。周延拿出藏在书包里的牛奶，放在苏漾手边——是他特意去便利店找的，苏漾常喝的那个牌子。

苏漾拿起牛奶，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抬头对周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周延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图书馆里很静，只有翻书的声音，和少年们悄悄生长的心事，在阳光里慢慢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