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几分钟。病床那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
林小满和赵哥同时看了过去。
刘宇宁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狰狞的红血丝,眼神涣散、空洞,带着浓重的迷茫和挥之不去的疲惫,仿佛刚刚从一个光怪陆离、充满无尽痛苦与噪音的噩梦中挣扎出来,灵魂还遗落在黑暗里。
他的视线毫无焦点地在苍白的天花板上茫然地游移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像生锈的机器般,一点一点地转向了沙发这边。目光迟钝而飘忽。
当那双空洞疲惫的眼睛,终于捕捉到沙发上那个穿着米白色羊绒衫、脸色苍白、眼神死寂的身影时——林小满——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那里面没有昨夜的暴戾,没有舞台上的光芒,甚至没有清醒时的探究和审视,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极淡的、如同溺水者在灭顶之际看到远方灯塔微光的……本能依赖?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唇瓣翕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气音的两个字,破碎得几乎被空调的噪音淹没:
“……药……”
声音轻若蚊蚋,却像一把烧红后又在冰水里淬过的匕首,带着极致的冰冷与滚烫,狠狠地捅进了林小满刚刚筑起冰墙的心脏!
她猛地攥紧了盖在腿上的薄毯,柔软的羊绒被指甲掐得深陷下去,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色。
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屈辱、愤怒、悲哀……还有那一丝该死的、无法彻底泯灭的、源自人性深处的不忍……
在她冰冷的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撕扯!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
赵哥紧张地看着林小满瞬间惨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又看看病床上脆弱得不堪一击、眼神却固执地锁定了她的刘宇宁,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像是堵了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
刘宇宁的目光依旧固执地、涣散地停留在林小满身上,那眼神里的疲惫和依赖感,像无形的、带着倒刺的藤蔓,将她牢牢缠绕。
他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那只没有输液、苍白无力的手,朝着她的方向,极其微弱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念,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
那是一个无声的、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的召唤和索求。一个病入膏肓者对唯一解药的渴求。
林小满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力道之大,瞬间尝到了口腔内壁被咬破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看着那只伸向她的、象征着无尽痛苦和冰冷禁锢的手,又看向那张写满脆弱和依赖的、苍白的脸。
那双曾经锐利逼人、此刻却只剩下茫然和哀求的眼睛,像两根烧红的针,刺穿着她的理智。
逃不掉的。
一个冰冷绝望的声音在她心底反复回响,如同丧钟。
你逃不掉的,林小满。
从你被他“听见”吐槽假发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他的囚徒。
你的感受,你的意愿,在这个人恐怖的痛苦和所谓的“依赖”面前,一文不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