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屹川在百里鸢离开后的第三年,搬进了她生前住的公寓。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顿了顿。
这串钥匙还是她十五岁生日时,他硬塞给她的。
那时两家住对门,他说“万一你忘带钥匙,我家就是你家”。
后来她搬了家,他却偷偷配了把新钥匙,藏了许多年。
公寓里的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飘窗上还放着她常盖的灰色毯子,书架第三层摆着他们小时候一起拼的航模,冰箱里甚至还有半盒她没吃完的蓝莓酸奶,只是早就过期了。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地毯上的一道浅痕。
那是她吞药那天,他破门而入时,皮鞋蹭出的印子。血的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他猛地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
系统解绑后,那些关于任务、惩罚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终于知道她每次突然苍白的脸色不是低血糖,知道她推开他时眼里的决绝其实藏着多少痛苦,知道她那句“我不喜欢你”背后,是系统冰冷的警告和深入骨髓的疼。
他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一个上了锁的铁盒。
钥匙是她戴了十几年的银链吊坠,形状像片羽毛。
那是他送她的十八岁礼物,他说
“百里家的鸢鸟,该有自己的翅膀”。
盒子里没有日记,没有情书,只有一叠厚厚的化验单,和一张泛黄的便利贴。
化验单的日期从七年前开始,密密麻麻写着“重度抑郁”“焦虑发作”。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早已和自己的生命搏斗了那么久。
便利贴上是她的字迹,很轻,像怕惊扰了谁:“江屹川,糖吃多了会蛀牙。下次别再偷偷塞给我啦。”
他想起小时候,她总被寄养在亲戚家,怯生生地坐在角落,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面包。
他每次都会把兜里的糖剥开糖纸,塞到她手心里,看她眼睛亮起来,像落了星子。
那时他以为,糖是甜的,就能盖住生活的苦。
江屹川走到飘窗边坐下,拿起那床灰色毯子裹在身上。
毯子上有淡淡的雪松味,是他惯用的洗衣液味道,她总说这个味道让人安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问订婚宴取消后的后续安排。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在“回复”键上悬停片刻,最终按下了关机键。
窗外的梧桐叶黄了又落,他就这样坐在公寓里,从秋到冬。
冬至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裹着毯子蜷在飘窗上,恍惚间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江屹川,你怎么又在我家赖着?”
他猛地抬头,看见百里鸢站在门口,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拎着袋刚买的糖炒栗子。
“阿鸢……”他声音发颤,想伸手去碰,却怕眼前的人像烟一样散开。
她挑眉,把栗子往他怀里一塞:“发什么呆?快剥,凉了就不好吃了。”
栗子的温度透过纸袋传来,烫得他指尖发麻。他低头,看见自己花白的头发落在栗子袋上,才惊觉这不过是场幻觉。
雪还在下,公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拿起一颗栗子,慢慢剥开,放进嘴里。
甜的,却涩得人眼眶发酸。
后来有人问江屹川,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他望着窗外的雪,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我后悔没早点知道,她要的从来不是糖。”
她要的,是可以安心走向死亡的自由。
而他,却用自以为是的爱,绊了她最后一程。
“阿鸢,今天的栗子很甜。”
“下次……我不带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