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称我们为“守夜人”。
但我们并非守护长夜,而是在吞噬记忆的深渊边缘,打捞那些即将沉没的灵魂星光。
734号“家园”的警报在我的意识仪表盘上闪烁,标记为“深度侵蚀,观察期”。
又一个意识牢笼被“噬忆体”构筑成型,目标是一个名叫林晚的成年女性,意识锚点(主要基于童年记忆与创伤记忆构建)异常坚固,但也正因如此,噬忆体投入的“拟态资源”也远超寻常。
我的任务:评估,并在可能的情况下,投放“密钥”,引导突围。
通过权限,我接入734号家园的模糊外层监控。我看到林晚醒来,看到她面对镜中警告的惊恐,也看到她远超常人的冷静与应变。她是个优秀的“潜质者”。
但干扰出现了。
沙坑里,那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孩子”。她的编码是734-BG-07,一个“背景板”。但在林晚制造的混乱水渍溅到她身上时,监控数据流里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的意识波动。
不是噬忆体那种冰冷的程序反应,而是……一种被压抑的、属于“人类”的恐惧与挣扎。
一个背景板,怎么会…...
我调取了734-BG-07的原始档案。她叫小悦,七年前被拖入这个“家园”,是迄今为止734区存活最久的“囚徒”。
噬忆体的“净化”早已抹去了她大部分的记忆和自我,按常理,她早该变成一具彻底的空壳,成为维持这个世界运行的、无害的背景能量。
但这微弱的波动证明,她没有。
她意识的深处,还有一粒火星未曾熄灭。
这不合逻辑,也极度危险。噬忆体会像清理病毒一样,在她下一次“异常”时,将她彻底格式化。
在林晚被带离公园后,我动用了仅存的、风险极高的物理介入权限。
一次微空间翘曲,将一枚微缩的、被动式的“共鸣器”(外观伪装成红色塑料桶底的“密钥”只是其中一种)投送到了小悦最常驻留的沙坑区域。
这不是标准的“密钥”,它不包含信息,只有一个功能:与特定频率的残存意识产生微弱共鸣,像一根针,试图刺破包裹着那颗火星的厚厚琥珀。
几天后,林晚成功逃离,734号家园在剧烈的排斥反应中暂时崩溃、重组。所有数据流陷入混乱。
就在混乱平息,监控即将重新上线的前一刻,我捕捉到了来自小悦的、一段极其短暂且破碎的意识回响。
那不是一个七岁孩子的意识。那感觉……苍老,疲惫,却带着一丝近乎磨灭的执着。
回响片段:
……(漫长的黑暗)……水……冷……
……是那个新来的……她……不一样……她碰到了我……
……(剧烈的痛苦)……它们在……刮擦我的骨头……我的……名字?……
……小……悦……我不是……背景……
……妈妈……爸爸……回家的路……(影像碎片:一条开满紫色野花的小径,一座红砖房,窗台有风铃)……
……守住……一定要守住这一点……光……
……(尖锐的干扰音,如同擦除)……
回响到此戛然而止。
共鸣器信号消失。监控画面恢复,沙坑里,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小悦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秋千上,微微摇晃,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意识挣扎从未发生。
她守住了。
在噬忆体新一轮的净化扫描中,她再次将自己伪装成了一片虚无。
我在“守夜人”的加密日志中,为734-BG-07建立了一个新的、高度加密的独立档案,代号:“琥珀”。
档案里只有一行备注:
“即使翅膀被树脂封存万年,振翅的本能,依旧在等待穿堂而过的风。”
林晚是那阵风。
而她,小悦,在漫长的七年囚禁与无数次被抹除的边缘,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毅力,守住了那粒关于“家”的、最初也是最后的火星。
下一次,当下一个“林晚”被投入734号家园,或者当“守夜人”终于有能力组织起对稳定侵蚀区的清理行动时……
那粒深藏在“琥珀”中的火星,或许将成为点燃整个牢笼的,最初的火种。
夜还很长。
但有些等待,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