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没有放弃。
他几乎变卖了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带着最后一点希望闯入深山,找到了那位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疯医师。
当他背着药篓跌跌撞撞回到府里时,草鞋上还沾着深山的泥和暗红色的苔藓。
“这药……” 疯医师枯槁的手指点着陶罐里的药材,有蠕动的白色虫蛹,有泛着银光的鳞片,还有晒干的血色藤蔓,“能吊命,却也能索命。前主公想清楚了?”
清安看着陶罐里翻腾的墨绿色药汁,想起日奈咳血时染红的帕子,想起月彦每次弯腰咳嗽时颤抖的脊背,咬着牙说:“只要能救他们,什么代价我都付。”
药熬好时已是深夜,浓稠的药汁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在白瓷碗里微微晃动,像一汪凝固的血。
清安端着药碗走向日奈的房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 他打算先给女儿喝,日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刚推开纸门,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月彦蜷缩在日奈榻前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抓着榻榻米的草绳,指缝间渗出淡红色的血。
他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月彦!” 清安惊呼着放下药碗,想去扶他,却被月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
“药……” 月彦的眼睛半睁着,涣散的瞳孔转向那碗暗紫色药汁,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给我……”
“这是给姐姐的……” 清安还在犹豫,就见月彦像濒死的野兽般扑向药碗,滚烫的药汁溅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仰头将整碗药汁灌进喉咙。
苦涩的药汁刚滑入食道,月彦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骨骼发出 “咔咔” 的响声,皮肤先是变得通红,随后迅速褪去血色,露出底下青筋暴起的纹路。
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 —— 原本漆黑的瞳孔在痛苦中收缩、变色,最终变成了与日奈如出一辙的玫红色,只是那抹红色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翻涌的暴戾与疯狂。
“月彦!” 日奈挣扎着想从榻上爬起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僵硬。
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玫红色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天花板,瞳孔里倒映着跳动的烛火,像两簇燃烧的鬼火。
月彦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抽搐瞬间停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本瘦削的指节变得修长有力,指甲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当他抬起头时,日奈清楚地看到,他那双玫红色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惊恐的脸。
“姐姐。” 月彦开口时,声音比以往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不咳了。”
他活动着手腕,骨节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身体里…… 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清安站在原地,看着儿子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玫红色眼睛,突然想起疯医师临走时说的话:“此药能催发生命力,却会吞噬人性,慎之……”
月彦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双与日奈如出一辙的玫红色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抬手抚摸镜中的自己,指尖划过冰冷的镜面,那里映出的少年面容苍白俊美,只有那双眼睛,美得令人心悸,也恐怖得令人窒息。
“父亲,那位医师呢?” 他转过身,玫红色的瞳孔在烛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泽,落在清安身上时,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审视。
清安被他看得浑身发冷,讷讷地说:“在…… 在偏厅候着。”
月彦径直走向偏厅,廊下的灯笼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双玫红色眼睛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医师看到他进来,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看来药效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我现在感觉很好。” 月彦走到医师面前,玫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但我刚才试着吃了块和果子,却觉得恶心。”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渴望,“反而…… 闻到活物的气息时,会觉得喉咙发痒。”
医师捋着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狂热的笑容:“这是正常的!药劲催发了你的生命本能,人类的食物自然入不了口。你现在需要的是……”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月彦那双玫红色眼睛里闪过的急切。
“需要什么?” 月彦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没有丝毫痛感。
“青色彼岸花。” 医师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找到这种只在夜间开放的花,配上剩下的药材,就能让你彻底稳定下来,既拥有无限的生命力,又能像常人一样生活。”
月彦的玫红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看着医师脖颈处跳动的动脉,喉咙里确实涌起一阵强烈的渴望。
但他忍住了,转身走向门口时,廊外的月光照在他脸上,那双玫红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像两颗悬在暗夜中的血珠。
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但那双与日奈一样的眼睛,仿佛是命运留下的最后一丝羁绊,提醒着他曾经拥有过的温暖。
只是此刻,这羁绊已经染上了浓稠的黑暗。
“青色彼岸花……” 月彦重复着这几个字,玫红色的瞳孔里映出医师脖颈处跳动的青筋。
夜风从偏厅的窗缝钻进来,卷起医师花白的胡须,也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汗味 —— 那是活物独有的温热气息,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月彦强撑的理智。
他的喉咙突然一阵发紧,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来,胃里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抓挠。
刚才还能勉强压制的渴望,此刻像潮水般汹涌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