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重重地摔落在滚烫的沙地上,松软的沙粒吸收了部分冲击,但全身的伤口被狠狠牵动,痛得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淤血涌出。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干燥灼热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带着浓烈的血腥、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古老战场的肃杀与悲凉。
视野逐渐清晰。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黄沙,在炽烈的阳光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不远处,那面残破的青铜兽首旗帜,如同一个不屈的亡魂,插在沙丘之巅。旗帜上暗褐色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狰狞的兽首图腾在风沙侵蚀下显得模糊而沧桑,但那冰冷的、带着某种原始蛮荒气息的轮廓,却与他手背烙印传来的悸动隐隐呼应,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血脉的渊源。
更远处,越过沙丘向下望去,林夏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片修罗场。
目光所及,尽是断折的戈矛、碎裂的青铜盾牌、扭曲变形的甲胄碎片。无数身着简陋皮甲或青铜甲胄的战士尸体,以各种惨烈的姿态倒毙在黄沙之中,与同样倒毙的战马混杂在一起。鲜血浸透了沙地,在烈日暴晒下呈现出大片大片刺眼的暗红与深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一些尸体已经开始腐败,引来成群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飞虫嗡嗡盘旋。
然而,这并非仅仅是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战争遗迹。
在那些倒毙的战士尸体之间,林夏清晰地看到了几具形态扭曲、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怪物残骸!它们正是他在混沌废墟中遭遇的那种爪牙!虽然形态略有差异——有的肢体更加粗壮,覆盖着类似岩石的角质;有的则如同节肢动物般多足,但头颅位置那标志性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蠕动肉瘤,以及它们身上残留的、令人心悸的“监视者”爪牙特有的湮灭气息,却是如出一辙!
它们已经侵入了这个时代!并且刚刚在这里,与这个古老青铜时代的军队,爆发了一场惨烈的遭遇战!
烙印和胸前的“时之痕”玉珏(那道细微裂痕似乎更深了一点)同时传来一阵强烈而急促的悸动,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坚定不移地指向战场更深处——那片被风沙半掩、隐约可见巨大轮廓的……青铜遗迹!
那遗迹坐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戈壁滩上,距离林夏所在的沙丘大约还有数里之遥。它由巨大的、未经雕琢的青铜色巨石垒砌而成,风格极其粗犷原始,仿佛直接从大地中生长出来。巨石表面布满了风沙打磨的痕迹和暗红色的斑驳锈迹,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类似兽首或奇异符号的刻痕。遗迹的中心,似乎是一个半坍塌的、如同祭坛般的巨大平台,平台上方,似乎矗立着某种更加巨大、更加模糊的阴影。
“原初之物……”林夏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被风沙刮得生疼。父亲最后的牺牲,烙印与玉珏的指引,将他带到了这里。那件能够对抗“监视者”、修复断裂“时之痕”的关键之物,就在那片遗迹之中!
然而,危险并未解除。空气中除了血腥和腐朽,还弥漫着另一种更加活跃的恶意。他敏锐地察觉到,在战场废墟的阴影里,在那些巨大的青铜巨石残骸之后,有东西在移动!是那些爪牙!它们并未在刚才的战斗中全部被消灭,还有残余在战场上游荡、啃食尸体,如同食腐的鬣狗!
“嘶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鸣,从不远处一堆破碎的青铜车架后传来。
林夏瞬间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如弓弦。他现在的状态太差了,灵力几乎耗尽,身体多处重伤,时之痕玉珏刚才在混沌废墟爆发后已近枯竭,仅能维持一丝微弱的暖意护住心脉。青铜烙印虽然悸动强烈,但每一次尝试催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击或防御。
硬拼是死路一条!
他迅速扫视四周,寻找可以利用的地形。目光锁定在沙丘下方不远处,一具被掀翻的巨大青铜战车残骸。那残骸半埋在沙里,形成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凹陷空间。
就是那里!
林夏强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几乎是贴着沙地,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动静,悄无声息地滑向那处残骸。沙粒摩擦着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感,但他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就在他即将滑入残骸阴影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扭曲的身影从另一堆废墟后转了出来!那是一个身高近两米、浑身覆盖着灰黑色角质甲壳的爪牙,它头颅位置的肉瘤闪烁着贪婪的幽光,正用一只如同昆虫节肢般的前肢,粗暴地撕扯着一具战士尸体的胸膛!
林夏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他猛地缩进残骸凹陷的最深处,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阴影里,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冰冷的青铜金属紧贴着他的后背,带来一丝诡异的寒意。
那爪牙似乎并未发现他,只是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它发出满足的咀嚼声,令人作呕。
林夏稍稍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高度紧绷。他必须尽快穿过这片危险的战场废墟,抵达青铜遗迹!在这里多停留一秒,危险就多一分。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着前方的路径。战场地形复杂,巨大的青铜武器残骸、倾倒的战车、堆积的尸体和沙丘形成了天然的障碍和掩体。但爪牙的数量不明,位置分散,想要完全避开几乎不可能。
“只能冒险潜行了……”林夏深吸一口气,将残存的意志力凝聚起来。他不再试图催动烙印的力量,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烙印深处,尝试着去“感受”它传递的信息碎片,以及它与这片战场、与那青铜遗迹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
“时之痕……断裂……锚点……原初……”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在他意识中沉浮。当他尝试着去“理解”烙印与这片时空的联系时,一种奇异的感知悄然浮现。他仿佛能“看”到空气中残留的能量轨迹——那些属于战士们的、充满血性与不屈的微弱生命气息正在快速消散;而那些属于爪牙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幽绿湮灭气息,则如同污浊的溪流,在战场各处缓缓流淌、汇聚。
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附近几个爪牙模糊的“位置”和“状态”!虽然极其模糊,如同隔着毛玻璃看东西,但这已经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烙印……还有这种能力?”林夏心中又惊又喜。这似乎是烙印在接触到这个特定的、充满青铜气息的时空后,被激活的新能力?一种基于血脉共鸣的、对特定能量和存在的感知?
他不再犹豫,利用这新生的、模糊的感知能力,结合肉眼观察,开始规划潜行路线。他像一只在猎食者环伺下求生的沙狐,在断壁残垣间敏捷地穿梭,利用每一个阴影、每一处掩体。他时而匍匐前进,时而快速冲刺,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避开了那些游荡爪牙的感知范围。
有一次,他刚刚从一个青铜巨盾后探出身,烙印的感知就传来一阵强烈的警兆!他猛地缩回盾牌后,几乎同时,一只多足的、如同巨大蜈蚣般的爪牙,拖着一具尸体,窸窸窣窣地从盾牌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爬过!那爪牙头颅的肉瘤幽光闪烁,似乎疑惑地朝盾牌方向“嗅”了嗅,但最终还是拖着猎物离开了。
林夏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
就这样,他凭借着烙印赋予的模糊感知、坚韧的意志和一点运气,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艰难前行。距离那片青铜遗迹越来越近,遗迹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那些巨大的青铜色巨石,仿佛亘古长存,散发着沉重而古老的气息。巨石表面那些模糊的刻痕,在近距离观察下,似乎并非简单的装饰,而是一种极其原始、充满力量的图腾符号,隐隐构成某种庞大的阵列。
终于,他穿过最后一片由折断长戈形成的“荆棘林”,踉跄着冲出了血腥战场的核心区域,踏上了通往青铜遗迹的、相对开阔的戈壁滩。
遗迹就在眼前!
那半坍塌的巨大祭坛平台,由数十块高达数米的青铜巨石垒成,平台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里面凝固着暗红色的、不知是颜料还是血迹的物质。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残缺的青铜雕像基座。基座上方空空如也,原本的雕像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狰狞的、仿佛被巨力硬生生掰断的青铜断茬。
然而,烙印和玉珏的悸动,却如同沸腾的开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它们共同指向的,并非那空荡荡的基座,而是基座后方,祭坛平台深处的一个幽暗入口!那入口被一块半倾颓的巨石遮挡了大半,只留下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仿佛巨兽的口腔。
“就在里面!”林夏精神一振,疲惫的身体仿佛又注入了一丝力量。他快步冲向那道缝隙。
就在他即将抵达缝隙入口时,异变陡生!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虐与毁灭气息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祭坛平台的上方炸响!
林夏骇然抬头!
只见祭坛平台那巨大的断茬基座后方,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那身影高达近五米,通体覆盖着厚重的、如同青铜浇筑般的暗绿色甲壳,甲壳上布满了狰狞的尖刺和扭曲的符文!它的头颅并非肉瘤,而是一个巨大而扭曲的、类似某种甲虫与猛兽混合的头骨,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的、如同熔岩般的幽绿火焰!它手中握着一柄与其体型相称的、锈迹斑斑却散发着恐怖湮灭气息的青铜巨斧!
这绝非普通的爪牙!它是这片青铜遗迹的“守卫者”!一个被“监视者”力量深度侵蚀、与这片古老遗迹融为一体的恐怖存在!它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远超林夏之前遭遇的任何敌人,甚至比那混沌深渊中的聚合体更加凝实、更具毁灭性!
那巨大的守卫者低头,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平台下方渺小的林夏!一股如同实质的、充满恶意的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
林夏感觉呼吸一窒,全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瞬间消散,双腿如同灌铅,几乎要跪倒在地!
“完了……”绝望的阴影瞬间笼罩心头。面对如此恐怖的存在,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毫无胜算!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之中!
“嗡——!”
他右手背的青铜烙印,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寒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刺痛,而是带着一种仿佛要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寒!同时,一股沉重、古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碎片!而是一段完整的、带着画面感的意志!
“血……祭……唤醒……守护……”
画面中,是无数身着兽皮、头戴青铜面具的原始先民,围绕着这座祭坛,进行着某种古老而血腥的仪式!他们的鲜血流入祭坛的沟壑,他们的意志凝聚成无形的力量,注入祭坛中央的雕像!那雕像……正是林夏血脉烙印中曾惊鸿一瞥的、脚踏巨龙的青铜巨人!它在接受血祭与意志的灌注后,散发出镇压一切的磅礴气息!
“吼!!!”平台上的守卫者似乎也被烙印突然爆发的光芒和气息所激怒,它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举起那柄恐怖的青铜巨斧,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林夏所在的位置,狠狠劈下!巨斧未至,狂暴的罡风已经将地面的沙石卷起,形成一道毁灭性的冲击波!
死亡,近在咫尺!
林夏的瞳孔缩成了针尖!烙印传递的信息与眼前的绝境瞬间在他脑海中碰撞、融合!
血祭?唤醒?守护?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沾满鲜血(有自己的,也有战场上沾染的)的双手,又看向祭坛上那些凝固着暗红色物质的沟壑!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
没有时间思考了!
在巨斧罡风即将临体的瞬间,林夏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将双手狠狠拍在祭坛平台边缘、一条流淌着暗红物质的沟壑之中!
“以我之血!承先祖之志!唤醒守护之灵!镇压此獠!!!”
“噗!”
他强行催动体内最后一丝微薄的力量,混合着心头精血,从掌心伤口喷涌而出,注入那古老的沟壑!
刹那间!
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