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忍冬花

“不好意思，我都记不清了。”

对于那些聒噪的提问，卢卡并没有什么回答的欲望，要么记不清了，要么不想提及，，说记不清了实际也没在撒谎，平静的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岗位安静的开始完成狱警吩咐的任务

现在的人生，仿佛闪着光的海面，波光粼粼，是生的希望吗？还是暗藏玄机陷阱的诱惑？一不注意就沉溺其中，无处还生

依旧无人知晓

因为不是一场用概率，公式化解的数学题

是一首苦涩的悲歌，只有用爱才能诠释它的韵味

雪一点一点积蓄，时光也悄然轮转，暮色将近，冰原亮起点点灯光，这是卢卡第一次看见冰原的夜色，一片黑暗下的冰原，只有监狱的地方有光亮，盏盏路灯下是发散着柔和黄光的白雪，灯上是繁星点点

温暖，覆盖冰雪，阴暗，点点密光

他们说吟唱着，“你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高歌着“请向未来前进吧”

这样的月色下，仿佛能抚慰一切伤痛，静静的在站在屋檐下，仰望天空，朵朵雪花飘下，这里，能是归宿吗？

苦涩从心底蔓延，晕染整个心脏

这样独自一人的生活，能是归宿吗

但一直以来，除去求学那几年

自己不都是独自一人吗

想这么多干嘛呢？收拾收拾洗洗睡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多愁善感的人，可能人都会变，可能时光无情，可能，可能，有些落寞

生命，于我而言，只是一首悲歌

拍了拍悄悄落在身上的雪花，就着昏黄的灯，一个人走向自己一个人的宿舍

洛伦兹从墙后走出，雪花飘落到他的大衣上，想像别的雪花一样覆盖上去，但洛伦兹拍拍了大衣，雪花便簌簌落下

整个世界于他而言，仿佛只剩一片雪白，重获新生的喜悦也并没有持续多久，沉醉的学术研究也埋葬不见天日

痛彻心扉的恨意反倒是越发弥漫，一个修养极好的学士，洛伦兹做不出针对卢卡的行为

只能尽力做到漠视

像陌生人一样，他想

像陌生人一样就是最好的结局，是彼此的归宿，是斩获未来的新生

不用设想他们的未来，因为未来早已摆在眼前

卢卡可能不会注意到典狱长的身份，在一个晴朗的春日，被释放

而洛伦兹，会一直在监狱里，直到每个犯人都得以重获新生，得以释放

无论怎么看，二人都是孤独的未来，没有彼此

孤独重复，像是一个轮回，擦肩而过的误会不会得以善终，像故事的结尾也没有开始那般美好

洛伦兹对于自己偷偷跑来关注卢卡斯这件事，他认为只是恰巧

恰巧在监狱巡视时看见了卢卡斯，恰好被冰原的雪景迷惑了心智

卢卡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看着空荡的天花板，没开灯的宿舍如此昏暗，只有路灯的光线细微的从窗户漏出

忘记拉窗帘了，卢卡想，但似乎也没什么，相比于以前，现在不是很好了吗

可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现在的环境，待遇，和以往来说不是好了很多吗？

支持自己走下去的，除了永动机，除了热爱的物理学，还有什么呢？

胡思乱想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反而让本就迟钝的大脑更加糊涂，像浆糊皱皱巴巴的黏住了脑子，封住那些问题的来源

卢卡斯晃了晃头，像将那些多愁善感的的思绪甩出，望着高高的天花板

上面只有路灯映透的浅光，淡淡的铺在洁白的天花板上，平添一番寂寥

卢卡斯闭上双眼，安静的躺在床上，脑海中却能清晰的想象到外面的景象

雪花轻柔的落下，卢卡斯想到求学第一年的冬天，也是这样的雪

那时他们已经成为师徒，成为彼此的唯一

洛伦兹的长发上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穿着风衣的男人用双眸看着他，眼底倒映着卢卡斯的模样，眼神有些庆幸，有些苦涩，有些晦暗难明

“老师，雪好美啊。”卢卡斯不由得的感叹，年轻气盛的他看不懂男人的眼神，眼中只装得下被白雪覆盖的世界和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圣洁的宛若神祇的日子，那些未曾深思的眼神，直到今日才像回旋镖击中尘封的记忆

好像能看清他的神情，悲悯，在难过什么？难过自己身上故人的影子吗？

雪洁白又圣洁，轻柔又霸道的覆盖一方天地，毫不客气的霸占街道住房

新年的焰火在空中燃起，那是他们互相陪伴的第一年，距离洛伦兹的死还有三年

泪水从眼角滑落，卢卡斯渐渐入眠

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过未被遮挡的窗帘，照在他的脸上

卢卡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窗外的雪罕见的停了

阳光照在雪地上，光反映到牢房的地面上

“823号，你该起床了。”狱警依旧敲响牢门

卢卡斯整理整理仪容仪表，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穿搭，脸上的伤还没好全，青紫还在眼皮上不曾消失殆尽，只是微微缓解了点

卢卡斯推开门，走了出去

今天，是个晴天，卢卡斯想

和昨天一样的工作，改进监狱内的工具以提高效率

身边只剩自己和狱警，可能是唯一知识分子的优待，卢卡斯很少和其他狱友一起工作，这对卢卡斯来说却再好不过

一个人的牢房，一个人的工作，卢卡斯似乎与世界隔离开来

他看着手里的螺丝刀和公式书，回忆着曾经学习过的知识和做过的实验，不可避免的回忆起洛伦兹

一种莫名的感受又袭卷全身

那大概是物似人非的感慨吧，卢卡斯想

他加快手里的动作，很快就得以休息

狱警带着他的成果开心的走了，留下卢卡斯一个人在监狱里闲逛

雪地的积雪开始融化，从四肢百骸传来刺骨的寒意

真冷啊，比起昨天刚到监狱来说，雪化了，更冷了

向远处望去，冰原上除了雪就是冰，没有其他颜色，白的空旷，白的吓人

卢卡斯想，这样漫天的白，如果能有一株植物就好了

有一株植物就不会那么空旷，有一点其他的颜色的点缀，便不会那么寂寥了吧

他这样想着，坐在院中的长椅上，眼前是露出一角的喷泉，只不过水已凝结成冰

卢卡斯才注意到，院中并不是空无一物，原来是物体被掩在厚厚的雪里，不见真容，被厚且透明的冰阻隔，不被打扰

狱警抱着改装好的探测仪找到洛伦兹，他轻轻敲了敲典狱长办公室的门

“进。”男人冷漠沉稳深厚的嗓音响起

“典狱长，这个是让囚犯823优化的探测仪，请您过目。”狱警恭敬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把探测仪放在桌子上，便于洛伦兹的查看

洛伦兹看了看探测仪和卢卡斯手写的改进方向

半晌后点了点头，这意味着探测仪通过了典狱长的审核洛伦兹示意狱警可以抱着探测仪去量产，便于后期矿物的开采

“奖励他可以去挑一些自己想要的物品，你下去吧。”

狱警很快的走了

洛伦兹站在高塔上，异于常人的眼睛能够看清在庭院坐着的卢卡斯的神情

他又为自己的注视感觉到不值，为什么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管他，眼神却还是会不受控制的落在他身上

为什么已经决心不再有任何联系，但是为什么还是会关心他？

洛伦兹这样想着，他突然拿过桌上的镜子，透过镜面的折射，看着眼睛上那道长到额头的伤痕，清晰可见

仿佛在隐隐作痛，肉体上的伤痕痊愈了，可是心中的芥蒂再难平息

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浇下，一切躁动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又恢复从前淡漠的模样，眼神也从卢卡斯身上挪开

只有他们知道为什么

卢卡斯依旧在思索怎样使冰原能多一点颜色

狱警从典狱长办公室回来放好改进好的探测仪后，找到了庭院中坐着的卢卡斯

“823号，你改进的探测仪被典狱长认可了，”狱警显然很开心

“嗯。”卢卡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感波动

“典狱长先生奖励你可以要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可是很好的奖励哦，你想好要什么了吗？”狱警又笑着说，可能典狱长的好脸色对他真的很重要吧

“我想要一些忍冬花的种子。”

忍冬花，忍过寒意料峭的冬天，春天来临时，就会绽放出白金相间的花朵

“忍冬花？卢卡斯看样子是想种花啊，但是冰原的天气你确定花朵能存活吗？”

“能的，等到冰原的雪化了，春天来了，它会是第一个开花的。”

“好吧卢卡斯先生，我会和典狱长反馈你的想法的，哦对了，由于你的探测仪改进很好，剩下的时间您可以自由活动哦～我先走啦，给你反馈你的需求去了。”

“嗯。”

忍冬的花语是坚韧和勇敢，卢卡斯，也请你自己像忍冬一样吧，一样的坚韧勇敢

剩下的时间卢卡斯并没有在监狱里乱逛，而是选择回去睡觉

太累了，自从洛伦兹走后，他其实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不管是锒铛入狱后的折磨，还是偶尔想起他时心中莫名的酸涩

不管是前晚温柔出现的洛伦兹，还是昨晚回忆里那样幸福美好的日子，都像藤蔓一样狠狠缠绕着卢卡斯，总在窒息的日子里，保留一线生机

即便记忆缺失，却依旧不分昼夜的回响

哪怕是在酣睡的半夜，也能被那双含着恨意的眼睛吓醒

那是谁的眼睛？父亲的吗？还是洛伦兹的？不曾知晓

来到冰原后缓解了不少，好好睡一觉吧卢卡斯

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最遭的日子不是也已经来过了吗

卢卡斯沉沉睡去，希望梦中不再有洛伦兹的影子

也不再有美好的过去

希望美好的记忆和洛伦兹一起逝去

他却辗转难眠，直到洛伦兹带着他想要的忍冬种子来到宿舍门前，他也不曾睡去

忍冬种子被小贩用布袋子包着，洛伦兹还要了一些忍冬花，一起放在了卢卡斯面前

可能是睡不着正在烦躁吧，洛伦兹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被卢卡斯清晰的听见

他光着脚走下床，耳朵贴上门

心跳声在门上响起

扑通扑通，紧张的狂跳着

是卢卡斯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洛伦兹不见了

唯余地上正盛开的带着绿色枝条的白金相间的忍冬花，和那一袋忍冬种子

馥郁的花香成为寂静夜里中唯一的色彩

一墙之隔的洛伦兹，匿在夜色里

又一次的失控，为什么会再一次违背本性？送花买花这种小事，狱警去做就行了，为什么还要亲自去？

洛伦兹不理解自己的做法，却在看见卢卡斯弯腰捡起忍冬花时，那双平静无波眼神里的一丝涟漪中找到了答案

超脱生命和恨意的感情

用爱无法形容

雪无声无息的落下，卢卡斯抱起了地上的花和种子，回了宿舍

只有洛伦兹依旧站在原地，久到积雪落满全身，终于从快被冻僵的心脏里感受到一丝寒意

身上因忍冬花而沾染上的花香也在寒风中荡然无存

缕缕花香从卢卡斯的宿舍里溢出，极淡极淡

分不清是真有还是幻觉

一次又一次的出格，洛伦兹，你真的恨他吗？

不爱不恨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替洛伦兹回答了，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