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曹恩齐早早到了专业课教室,在第三排坐定,拿出笔记本和钢笔,静候教授。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学生们互相寒暄,讨论着专业方向,空气中弥漫着开学的热闹。
上课铃响前最后一分钟,教室门被推开了。
曹恩齐下意识抬头,瞬间怔住。
门口站着的是昨天的那个女生,依旧穿着那件略显发软的白衬衫,只是将低马尾换成了利落的丸子头,脸上多了一副细框眼镜,怀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她径直走向讲台,放下电脑,转身连接投影仪,动作流畅而自然。
汪澜大家好,我是汪澜。
她调试着麦克风,声音清晰地传遍教室,褪去了昨日的些许软糯,多了几分沉稳。
汪澜陈景明教授临时有学术会议,这学期的‘19世纪德奥音乐文献研读’,由我暂代。大家可以叫我学姐,或者直接叫我名字。
投影亮起,屏幕上显现出PPT标题:19世纪德奥音乐文献解读:以勃拉姆斯《德意志安魂曲》为例,右下角清晰地标注着:主讲人 汪澜,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研究生。
曹恩齐捏着钢笔的手紧了紧。
汪澜……
昨天的学妹,竟然是代课的研究生学姐?
他看着讲台上的人。她正低头翻阅PPT,眼镜滑至鼻梁中段,她抬手轻轻推回,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圆润的娃娃脸上,轮廓柔和。
然而,当她开口讲述勃拉姆斯音乐文献在19世纪语境下的双重性时,眼神中流露出的专业与锐利,与昨日那个娇软的形象判若两人。
曹恩齐感觉耳根隐隐发烫,钢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出一道短痕。他听着汪澜条理清晰地解析文献,从容应对学生的提问,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原来不是小学妹,是学姐。
好像……这种感觉也不坏。
这堂音乐文献课,曹恩齐听得前所未有的专注,笔记写得密密麻麻,连汪澜随口提及的参考书目都逐一记录。
下课铃响,他看着汪澜收拾电脑,踌躇再三,终究没能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昨日那声“小学妹”带来的尴尬,此刻仍让他感到些许难为情。
他看着她抱起电脑,脚步轻快地往302办公室走,望着那道背影,忽然觉得和昨天慌里慌张捡乐谱的样子叠在了一起,慢慢变得真切起来。
自那以后,曹恩齐开始有意识地追随汪澜的选修课程。他总是选择第三排的位置,那是聆听她声音的最佳距离。
许多个傍晚,课程在夕阳的余晖中结束。他看着她收拾好讲稿,在同学们围上去提问的间隙,悄然从后门离开。
他总隔着几步远跟着,穿过琴房楼外那条梧桐小径。
初秋的风带了点凉,穿过枝叶时沙沙响,掀动她衬衫的衣角和散落的碎发,远处琴房飘来几缕钢琴声,倒像是跟着她的脚步似的。
他走在她身后,觉得那风也绕过了自己,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气息。
便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被晚风浸透的跟随里,某种情愫悄然滋长。
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被风卷进来,落在她摊开的讲义旁,她合书时,叶子轻轻滑到地上。
等她走远,他才上前将叶片拾起,夹进自己的笔记本深处。
他特意去图书馆找她刚还的《西方音乐史》。翻开时,扉页上有她用铅笔写的批注,字迹清清爽爽的。
寂静的阅览室里,窗隙间漏进一丝晚风,轻拂过书页,也拂过他的脸颊。 他反复摩挲着那些字句,仿佛能透过笔触触摸到她落笔时的思绪。
风还是一次次吹过,只是不再单单是凉了。那些她没留意的瞬间里,他总觉得心里像浸了点什么,慢慢沉下去,又轻轻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