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水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弹奏着无序的乐章。阿尔瓦推开家门时，肩膀和头发都已经被雨水浸透。他抖了抖黑色大衣上的水珠，将它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
"卢卡？"他朝屋内喊道，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很不寻常。按照惯例，这个时间卢卡应该在他的小工作室里捣鼓那些电路板，或者埋首于写满复杂公式的笔记本中。阿尔瓦皱起眉头，将公文包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脱下被雨水打湿的皮鞋。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微弱得几乎无法驱散角落里的阴影。阿尔瓦的目光很快锁定了沙发上一团蜷缩的身影——卢卡裹着毛毯，只露出一头凌乱的黑发。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阿尔瓦走近，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当他俯身查看时，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卢卡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眉头紧锁，呼吸急促。阿尔瓦伸手触碰他的额头，立刻被那灼热的温度吓了一跳。
"天啊，你发烧了！"
卢卡微微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失去了平日的灵动，蒙着一层水雾。"阿尔瓦...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尔瓦的心揪紧了。他迅速行动起来，从浴室取来体温计，轻轻抬起卢卡的下巴。"含着这个，别咬。"他命令道，语气比平时强硬了几分。
卢卡乖乖照做，但眼神却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阿尔瓦。三分钟后，体温计发出提示音，阿尔瓦取出查看——39.5度。
"该死，这么高。"阿尔瓦低声咒骂，既是对卢卡病情的担忧，也是对自己没能早点发现的懊恼。"你感觉不舒服多久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卢卡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以为只是有点累...下午开始头疼..."
"下午？现在都快半夜了！"阿尔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急，"我去拿退烧药和冰袋，你待着别动。"
当他从药柜里翻找药品时，阿尔瓦听到客厅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他急忙跑回去，发现卢卡试图从沙发上起来却摔倒在地，毛毯缠在腿上，样子狼狈不堪。
"我说了别动！"阿尔瓦几乎是吼出来的，但立刻又为自己的语气感到后悔。他蹲下身，小心地将卢卡扶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我只是...很担心。"
令他意外的是，卢卡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顺势靠在他怀里，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头晕..."他小声嘟囔着，声音里带着阿尔瓦从未听过的委屈。
这一刻，阿尔瓦意识到平日里那个倔强、独立的卢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脆弱、依赖的孩子。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我知道。"阿尔瓦轻声安慰，一手环住卢卡的背，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起来，"我们回卧室，那里更舒服。"
卢卡出奇地顺从，甚至用发烫的脸颊蹭了蹭阿尔瓦的颈窝。这个无意识的亲昵举动让阿尔瓦的心跳漏了一拍。
卧室里，阿尔瓦小心翼翼地将卢卡放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然后转身去准备药物。当他拿着退烧药和水回来时，卢卡正蜷缩成一团，被子被踢开了一半。
"不...好热..."卢卡无意识地呻吟着，试图摆脱被子的束缚。
阿尔瓦坐到床边，轻轻按住他乱动的手臂。"乖，先把药吃了。"他扶起卢卡的上半身，将药片送到他嘴边。
卢卡皱着眉头吞下药片，却在喝水的过程中呛到了，水洒在了睡衣前襟。"咳咳...讨厌..."他抱怨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没事的，慢慢来。"阿尔瓦耐心地擦拭他的下巴和衣襟，然后取来冰袋，轻轻敷在卢卡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卢卡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但很快又变得烦躁起来。"太冷了...拿开..."
"再坚持一会儿，这对退烧有好处。"阿尔瓦坚持道，同时用另一只手轻抚卢卡的头发，试图安抚他。
令阿尔瓦惊讶的是，卢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一个病人。"不要走..."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眼神中流露出阿尔瓦从未见过的恐惧，"不要...像其他人一样...离开我..."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阿尔瓦的心脏。他这才明白，卢卡的高烧不仅烧灼着他的身体，也烧毁了他平日里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暴露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我不会走的。"阿尔瓦郑重承诺，俯身在卢卡汗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我哪儿也不去。"
似乎是这个承诺击溃了卢卡最后的防线，他的眼眶突然蓄满泪水，然后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我好难受...全身都疼...头要裂开了..."他抽泣着，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宣泄着痛苦，"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
阿尔瓦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小心地将卢卡拥入怀中，让他靠在自己胸前哭泣。"嘘...我知道，我知道..."他轻拍着卢卡的后背，"很快就会好的，我保证。"
卢卡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眼泪和鼻涕弄湿了阿尔瓦的衬衫，但他毫不在意。此刻的卢卡与平日里那个骄傲自信的天才判若两人，脆弱、依赖、毫无保留地展现着自己的痛苦和不安。
"你...你保证不会走？"卢卡抽噎着问，手指紧紧攥住阿尔瓦的衣襟。
阿尔瓦低头看着怀中这个烧得糊涂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我保证。"他轻声说，将卢卡搂得更紧了些，"现在，试着睡一会儿好吗？我会一直在这里。"
卢卡似乎终于耗尽了所有精力，在阿尔瓦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但即使睡着了，他的手仍然紧抓着阿尔瓦的衣服不放，仿佛害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
阿尔瓦轻轻调整姿势，让自己靠坐在床头，让卢卡能更舒适地枕在他腿上。窗外的雨声渐小，房间里只剩下卢卡轻微的呼吸声和偶尔的梦呓。
他低头凝视着卢卡熟睡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平日里，卢卡总是表现得那么坚强独立，几乎从不示弱。只有在这种被高烧击垮的时刻，他才会展现出这样脆弱的一面，才会允许自己依赖他人。
阿尔瓦轻轻抚平卢卡紧皱的眉头，暗自决定要更加细心地关注这个倔强的年轻人。或许，卢卡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合作伙伴，而是一个可以让他放下所有防备、安心依靠的人。
夜渐深，阿尔瓦却没有丝毫睡意。他时不时检查卢卡的体温，更换冰袋，确保退烧药发挥作用。每当卢卡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时，他都会轻声安抚，直到对方再次平静下来。
在这个雨声渐歇的夜晚，阿尔瓦意识到，照顾一个生病的天才，远比解决任何复杂的科学难题都要困难，却也更加珍贵。因为此刻，他不是在与那个骄傲的发明家相处，而是在拥抱那个隐藏在坚强外表下、渴望被爱的真实卢卡。
---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时，卢卡从混沌的睡梦中渐渐苏醒。首先恢复的是触觉——他发现自己被温暖包围着，后背紧贴着一个坚实的胸膛，一条手臂横在他腰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他圈住。
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意识缓慢回笼。头痛和全身酸痛已经减轻了许多，但喉咙仍然干涩发紧。他小心翼翼地想转身，却在动作的瞬间感觉到身后的呼吸节奏变了。
卢卡立刻僵住，不敢再动。他微微偏头，看到阿尔瓦的睡颜近在咫尺。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此刻凌乱地散在枕上，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放松地微微张开。晨光为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卢卡的心跳突然加速。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尔瓦——毫无防备，疲惫却安宁。他注意到阿尔瓦还穿着昨天的衬衫，只是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袖口也皱巴巴的。显然，对方是穿着衣服守了他一整夜。
一股暖流涌上卢卡心头，他不由自主地盯着阿尔瓦的睡颜看得出神。平日里总是阿尔瓦照顾他、包容他的任性，却很少展现自己的脆弱。此刻，看到对方为了照顾自己而疲惫不堪的样子，卢卡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的甜蜜。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要拨开垂在阿尔瓦眼前的一缕银发，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犹豫了。他怕吵醒对方，更怕自己的动作太过越界。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阿尔瓦的睫毛轻轻颤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卢卡屏住了呼吸。
阿尔瓦的眼神从迷茫迅速转为清醒，当他看清怀中人已经醒来时，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你醒了…？"他的声音因刚睡醒而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卢卡感到脸颊发烫，不知是因为余烧还是因为此刻的亲密。"嗯…"他小声应道，突然不敢直视阿尔瓦的眼睛。
阿尔瓦却已经伸手抚上他的额头，"退烧了。"他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欣慰，"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好多了…"卢卡低声回答，却在说话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阿尔瓦立刻紧张起来，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喉咙痛？要不要喝水？"
卢卡摇摇头，却在下一秒做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他转过身，把脸埋进阿尔瓦的颈窝，像只撒娇的猫一样蹭了蹭。"就是有点累…"他闷闷地说，声音里带着病后特有的软糯。
阿尔瓦明显僵了一瞬，但很快放松下来，一只手轻轻抚上卢卡的后背。"那就再睡一会儿。"他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卢卡后颈处的一小撮卷发打转。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谁都没有提及这个姿势有多么亲密，多么不像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阳光渐渐变得明亮，房间里的温度也随之升高，但卢卡却不愿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阿尔瓦…"过了许久，卢卡小声开口。
"嗯？"
"我…我记得昨晚的事。"卢卡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好像…说了很多丢脸的话。"
阿尔瓦轻笑一声，胸腔的震动直接传到了卢卡身上。"不丢脸。"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反而…很可爱。"
卢卡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尔瓦，"可、可爱？"他从未想过这个词会从阿尔瓦口中说出，更没想到会用在自己身上。
阿尔瓦的耳尖微微泛红，但眼神却没有闪躲。"嗯，可爱。"他伸手将卢卡额前凌乱的刘海拨开，"平时的你总是那么要强，从不肯示弱。昨晚…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卢卡。"
卢卡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将脸重新埋回阿尔瓦肩头，掩饰自己通红的脸颊。
"我…我才没有要强。"他小声反驳，却毫无说服力。
阿尔瓦又笑了，这次笑声更加明显。他用手轻轻梳理着卢卡睡乱的黑发，"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你把我当小孩哄吗？"卢卡抬起头抗议，却在对上阿尔瓦含笑的眼睛时再次语塞。阳光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中折射出金色的光点，温柔得让人心醉。
阿尔瓦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轻轻描摹着卢卡的脸部轮廓，从眉骨到颧骨，再到下巴，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瘦了。"他最后评价道，"以后要按时吃饭，别总是泡在实验室里忘记时间。"
卢卡本想反驳，却在阿尔瓦温柔的注视下乖乖点头。"…知道了。"
两人又陷入舒适的沉默。卢卡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了阿尔瓦的腰上，而对方似乎毫不在意。这种亲密让他既紧张又眷恋，就像偷尝了 forbidden fruit 的孩子，既害怕被发现，又舍不得放手。
"阿尔瓦，"他又轻声唤道。
"怎么了？"
"谢谢你…照顾我。"卢卡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揪住阿尔瓦的衣角，"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阿尔瓦叹了口气，将卢卡搂得更紧了些。"我想这样做。"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以后不舒服要早点告诉我，别硬撑，好吗？"
卢卡点点头，鼻子突然有些发酸。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这个拥抱中，呼吸间全是阿尔瓦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和墨水味。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早已离不开这个总是默默守护他的人。
阳光洒满床铺，将相拥的两人包裹在金色的温暖中。谁都没有提及这个拥抱意味着什么，但某种无形的东西已经在昨夜和今晨之间悄然改变，就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新芽，柔软却充满生命力。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