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 露清苑
从太巳府回来后，邝露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争还是不争？
索性，她又回太巳府刨开了桃花树下一方泥土，取出了一坛酒拎了回来。
月凉如水，冷冷地照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邝露坐在石凳上，觉得自己好像也当了一回风雅之人，赏月喝酒。
打开盖子，一瞬间，酒香四溢，邝露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有点辣，她有点不适应，以往总是看父亲喝，却不知，这酒喝下去，却是如此烧灼。
明日该如何呢？
不尽力会不会遗憾呢？
可若是尽了力，真的成了天后，她又该如何面对陛下？他会想让她成为天后吗？
思绪纷杂，邝露又灌了一杯酒，仿佛要就着这酒把繁绪都吞进去。
“邝露，今夜不去布星，却在这里当酒鬼吗？”熟悉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布星？
只两杯酒，邝露就觉得自己的反应慢了许多。
是了，今夜本是晴天，该布星的。
邝露忙站起身:“抱歉，今日去看父亲，忘记了，我这就去。”
说罢，她便转身要走，却被润玉拉住:“我已经布好了，不知我能否讨一杯酒吃？”
邝露轻笑，随手变了个琉璃杯，添上了酒。
“陛下请。”
润玉也没客气，一杯饮尽。
“这酒如此醇香，当埋了不少年份了。”润玉回味着，“从哪里得来的？”
邝露笑着摇头:“我不常喝，但父亲爱喝，从他哪里偷来的。”
“偷来的？”邝露是太巳仙人的掌上明珠，什么酒竟然不舍得给她。
“这是父亲埋的女儿红。”邝露答。
润玉望向邝露:“那为什么不留到你嫁人？”
“我不想嫁人了。”邝露望向月亮，是满月，比平时都要亮。
“为什么？”润玉看向她，他发现她的眼睛亮亮的，不知是月还是什么。
“就这样，陪着父亲，辅佐陛下，我觉得已经很好了。”邝露答。
“倘若你真的在选后大典胜出了呢？”
润玉问出了这个问题。
邝露没有立刻回答，她又饮了一杯酒，把目光投向润玉:“陛下想让我当吗？”
静默，许久的静默。
当真是酒壮人胆，邝露都惊讶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
润玉看着她的眼睛，依旧很亮，他终于反应过来，那不是月光，是她的眼睛本来就很亮。
“邝露，”润玉认真道，“我说过，我已经不在乎天后是谁了。你如果胜出，那便是你的。”
邝露心下一动，她好像知道答案了——如果能离他更近，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明白了。”
邝露终于露出笑颜，她的心境开阔了不少，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笑，她的身旁人呆了很久。
*
选后大典共分三个考验——文试、武试和殿试，三者俱佳者，方胜出。
第一为文试，由文曲星君出题——若天魔余孽勾结凡间诸侯叛乱，当如何平定？
计时一炷香。
九霄云殿上，支起了百余张书桌，女仙们大多一心修行，不染尘世，不用说魔族，凡间的事她们所知都少之又少。于是大多凝眉苦思。
眼见一炷香已过半，多数女仙却还是没有下笔。
此时，却见一人起身，将答卷交到了文曲星君手中。
那人正是莲清。
文曲星君接过这份答卷，面露怀疑。半柱香，就连他都没把握在半柱香没回答完整，这个女仙莫不是放弃了？
可打开答卷后，他大跌眼镜。字迹清秀，对三界剖析深刻，尤其是对凡间的认识，更是深刻非常。
文曲星君心下一动，将答卷单独放到一旁——如果不出意外，这应当是此次的胜出者。
*
璇玑宫
文曲星君带着几名小仙童把几摞书卷呈到了润玉面前。
“除去白卷，剩下的都在这里了。”文曲星君作揖，又单独将两份放到了润玉书案，“这两份是小仙挑选出来的。”
润玉先翻阅了其他的答卷。
其一，鸟族族长潞鸢侄女潞晴曰:“按《鸟族圣典》记载，凡不服天威者，当拔其羽……哦不，是削其首级挂于南天门。”
天帝批曰:“太过暴力，严查鸟族私刑。”
其二，东海龙女敖闪曰:“《龙族战纪》有云：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当派十万水族大军压境，先屠三城以儆效尤，再令幸存者日日背诵《天界颂》……”
天帝批曰:“整个龙族重读《水族和平条约》第三章。”
其三，花界蒲公英仙子曰:“这个问题要分四种情况讨论：第一种，魔尊是帅哥……啊不，我的意思是如果魔尊愿意和亲……”
天帝批曰:“魔尊是女的，就连她的孩子也是女儿。”
……
各路仙子下笔如有神，妙语连珠，看得润玉太阳穴直跳。
终于批完，润玉打开了剩下的两卷。
第一卷，是莲清的，她主张“以威震慑，以利安抚”，提出派天兵镇压叛乱，再以仙丹灵药收买人心，确保凡间归顺。
文辞华丽却又处处落到实处，让人挑不出错。
第二卷，是邝露的。
她写到:“乱起于怨，怨生于不公。当先查诸侯为何反叛——若因天界仙官苛待凡间，则严惩仙官；若因魔界蛊惑，则诛首恶，宽恕胁从。”
润玉的手在已经干透的墨上摩挲着。
良久，他勾起一抹笑:“文曲星君，我有定论了。”
*
文曲星君在九霄云殿公布结果时，台下一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邝露仙子竟然有这样的才能。
邝露现在润玉的身侧，看着台下众神，透过交头接耳的众神，她看到父亲对自己眨了眨眼。
邝露不禁失笑。
“陛下，”莲清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让嘈杂的九霄云殿安静了下来，“小神有一个请求。”
“讲。”
“我想看看邝露仙子的答卷。”
*
不过几百字的答卷，莲清却看了许久。
良久，她终于将答卷放下，把目光投向邝露:“邝露仙子久居天界，怎知凡间疾苦？”
邝露平静回应：“我曾随陛下巡游凡间三百年，见过饥民易子而食，也见过清官以命谏天。”
润玉抬眸看她一眼，眸色深了几分。
莲清深深向邝露仙子做了个揖:“莲清输得心服口服。”
邝露笑了笑:“我也看过莲清仙子的文章，很深刻。”
一场酣畅淋漓的策论交锋，让两位仙子沉浸在了思想碰撞中。
无人注意的角落，众神中，有人的暗自紧了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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