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槐》
第一章:锈锁与回响
林默第一次见到那栋老宅时,七月的阳光正被乌云撕成碎片。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抛锚时,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他拖着行李箱往山坳里走,柏油路逐渐变成坑洼的碎石路,两侧的野树疯长,枝桠像枯瘦的手指勾着天空。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两扇掉漆的朱红大门,门楣上挂着块腐朽的匾额,“槐安里”三个字被虫蛀得只剩轮廓。
“林先生?”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从门后探出头,她的眼睛浑浊得像泡在水里的玻璃珠,“我是王婆,你外公托我照看这里。”
林默的外公在他出生前就死了。上周律师突然联系他,说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人留了栋老宅给他。母亲早逝,父亲再婚,他在出租屋里对着催缴单发呆时,这通电话像根救命稻草——至少,他暂时有地方落脚了。
推开大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与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中央立着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树干上布满深褐色的疙瘩,枝繁叶茂得几乎遮住半个天空,投下的阴影黑沉沉的,连蝉鸣都绕着走。
“这树有些年头了。”王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外公在时,逢年过节都要给它烧纸。”
正屋的木门挂着把黄铜锁,锁孔里积满铁锈。王婆递来一串钥匙,其中一把的齿痕已经被磨平。林默费了半天劲才把锁打开,门轴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有人在耳边磨牙。
屋里比院子更暗。墙壁上糊着的报纸泛黄发脆,边角卷翘,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砖。家具蒙着白布,像一个个站着的人影。最显眼的是堂屋正中的太师椅,椅背上雕着缠枝莲纹,扶手上的漆剥落得露出暗红色的木头,看着像干涸的血。
“你外公就是在这椅子上走的。”王婆的声音突然压低,“头天晚上还跟我讨了碗桂花糕,第二天就直挺挺地坐着,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啥吓人事。”
林默的后背一阵发凉。他拉开窗帘,阳光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歪斜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疯狂舞动。他注意到太师椅前的地板颜色比别处深,像被什么东西浸泡过。
“我先回去了。”王婆看了眼天色,“这山里晚上不太平,你锁好门。”她走得匆忙,蓝布衫的衣角扫过门槛时,林默好像听见她嘟囔了一句:“槐花开了,该来的总会来……”
收拾到傍晚,林默才把卧室勉强打扫出来。这间房朝南,窗户正对着老槐树的树冠。他趴在窗台上喘气,忽然发现树干上有个黑漆漆的树洞,洞口的形状像张咧开的嘴。
夜幕降临时,山坳里彻底安静下来。没有路灯,没有车流,只有风穿过槐树叶的“沙沙”声,像无数根手指在挠玻璃。林默打开台灯,灯光昏黄,勉强照亮半间屋子。他拿出笔记本电脑想写点东西,屏幕却突然闪烁了几下,变成一片漆黑。
“搞什么?”他拍了拍电脑,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声音很轻,像有人用指甲盖在敲。
林默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王婆说过这里荒无人烟,谁会半夜来访?
“谁?”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敲门声停了。
林默握紧了桌上的水果刀——那是他收拾厨房时找到的,刀刃上锈迹斑斑。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昏黄的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格子。
也许是风刮的?他松了口气,刚要转身,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更急,“笃笃笃、笃笃笃”,像是有人急着进来。
林默的心跳得像擂鼓。他再次凑到门缝前,瞳孔骤然收缩——
门外的走廊尽头,站着个模糊的黑影。那影子很高,瘦得像根竹竿,脑袋却大得不成比例,正慢慢朝他这边晃过来。更诡异的是,它没有脚,离地半尺,移动时悄无声息。
敲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门板都在震动。林默死死抵住门,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衬衫。他看着黑影一点点靠近,能隐约看到它的脸——那根本不是脸,而是一片模糊的血肉,像被人用钝器反复砸过。
突然,敲门声停了。
黑影在门外站了几秒,缓缓转过身,朝堂屋的方向飘去。林默听见太师椅被拉动的“吱呀”声,接着是一阵细碎的、像是有人在咀嚼什么的声音。
他瘫坐在地上,手里的水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咀嚼声停了。他鼓起勇气再次看向门缝,走廊和堂屋都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他清楚地记得,那黑影飘过时,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和老槐树树洞里一样的腐臭味。
凌晨三点,林默再也不敢待在屋里。他抓起外套冲出大门,跑到院子里才发现,老槐树的枝桠不知何时垂得极低,那些深绿色的叶子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像是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
他靠着大门滑坐在地,这时才注意到,树干上的那个树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第二章:染血的日记
天蒙蒙亮时,林默才敢回到屋里。
堂屋的太师椅被挪到了窗边,椅面上落着几片槐树叶,绿油油的,带着湿漉漉的潮气。他走近时,又闻到了那股腐臭味,比昨晚更浓,像是从椅子缝里渗出来的。
“必须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默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就这么被吓跑——他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线索。外公的遗物不多,几个掉漆的木箱里装着旧衣服和几捆发黄的报纸。在最底下的木箱里,他找到一本牛皮封面的日记,封面上用红墨水写着“槐安里记事”,字迹扭曲,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日记本的纸页已经脆得像饼干,林默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的日期是1987年6月13日,字迹还算工整:
“今日迁入户内,槐花开得正好,香气满院。阿芸说这树有灵性,要我多照看。”
阿芸是谁?林默皱起眉。他从没听过外公提起过这个名字。
往后翻,日记里反复出现“阿芸”的名字。她似乎是外公的妻子,但林默的母亲从未说过自己有继母。日记里的内容大多是日常琐事:“阿芸今日做了槐花糕,味道清甜”“给阿芸买了新布料,她穿蓝色好看”……直到1988年7月5日,字迹突然变得潦草:
“她开始不对劲了。总说槐树上有眼睛,半夜站在树下哭。我把她锁在屋里,她却用头撞墙,喊着‘放我出去,它要吃我’……”
7月6日:
“阿芸跑出去了,在槐树下待了一整夜。早上发现她时,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手里攥着把槐树叶,叶子被捏得稀烂,汁水流在地上,像血一样。”
7月7日:
“她疯了。把自己关在柴房,说要跟槐树‘说话’。我听见柴房里有咀嚼声,推门进去,她正蹲在地上啃树皮,嘴角全是血……”
林默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跳过几页,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混乱,墨水晕染开来,像是滴在纸上的血:
“它在叫她。每天晚上,槐树的影子里都有声音,像婴儿哭,又像女人笑。”
“阿芸不见了。柴房的地上有一摊血,墙上有抓痕,一直延伸到院子里……槐树的树洞变大了,里面黑得像能吞人。”
“我看到了。昨晚月光很亮,我看见树洞里伸出好多手,白森森的,抓着阿芸往里面拖。她的头发垂在外面,像水草一样漂……”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1988年8月15日,只有一句话,字迹歪斜得几乎认不出来:
“它饿了,下一个是我……”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林默盯着最后那句话,手指冰凉。外公是2010年去世的,也就是说,他在写下这句话后,还在这栋老宅里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里,他是怎么过的?
“吱呀——”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林默猛地回头,卧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里面黑沉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窥看。
他握紧日记本,慢慢走过去。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他头发直竖。卧室里的窗户大开着,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窗台上落着几片槐树叶,和堂屋太师椅上的一模一样。
林默走到窗边,往下看。院子里的老槐树离窗户很近,一根粗壮的枝桠几乎伸到了窗台上。他顺着枝桠看向树洞,那洞口比昨天更大了,黑洞洞的,像是在呼吸。
就在这时,他发现树洞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是块布料,蓝色的,被树枝勾住了一角,在风里轻轻晃动。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日记里写过,外公给阿芸买过蓝色的布料。
他决定下去看看。院子里的石板路湿漉漉的,像是刚下过雨,但天上明明是大晴天。走到槐树下,腐臭味浓得化不开。他踮起脚往树洞里看,里面黑得深不见底,隐约能看到几块骨头似的东西。
那块蓝色布料挂在洞口内侧的树枝上,他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布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东西冰冷刺骨,滑腻腻的,像条蛇。林默吓得猛地往后拽,手腕上留下几道深红色的抓痕,火辣辣地疼。他低头一看,布料被扯了下来,上面沾着暗红色的污渍,闻起来有股铁锈味。
布料的边缘绣着一朵槐花,针脚细密,却在花蕊的位置绣错了——本该是黄色的花蕊,却用红丝线绣成了一团,像个凝固的血点。
“林先生?”
王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默吓得差点把布料扔在地上。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几个白面馒头。
“你在这儿干啥?”王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布料,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树洞里。”林默把布料递过去,“王婆,你认识这个吗?阿芸是谁?”
王婆的嘴唇哆嗦着,接过布料揉成一团塞进兜里,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别问了!”她的声音尖利起来,“这房子不该住人!你赶紧走,趁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林默看着她,“昨晚它已经来过了。”
王婆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她后退几步,指着老槐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它醒了……槐花要开了……每年这个时候,它都要找祭品……”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林默抬头,看见树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隐约露出半张脸——皮肤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正幽幽地盯着他。
第三章:夜半哭腔
王婆当天下午就病倒了。
林默去看她时,老太太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嘴里一直念叨着“别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她的儿子说,早上回来时发现她倒在槐安里门口,手里攥着块蓝色的碎布,浑身冰凉。
“这房子邪性得很。”王婆的儿子是个憨厚的汉子,搓着手叹气道,“我小时候就听老人说,槐安里的槐树是‘养魂树’,埋着不干净的东西。前几年有个外乡人不信邪,想拆了树盖厂房,结果第二天就吊死在槐树上了,舌头伸得老长……”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他回到老宅时,天已经擦黑。院子里的槐树叶不知何时变得更绿了,绿得发黑,连风都吹不动,像贴在树枝上的墨。
他把所有门窗都锁死,又搬了张桌子抵住大门,才敢坐在卧室里。笔记本电脑还是开不了机,手机信号时有时无。他拿出那本日记,借着台灯的光反复翻看,希望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夜里十一点,哭声开始了。
那声音很轻,像是个女人在哭,从院子里传进来,断断续续的,夹杂在风声里。林默屏住呼吸,握紧了水果刀。哭声越来越近,像是从窗户外面传来的,贴着玻璃,黏糊糊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不敢去看窗户。那哭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怨毒,像是在诅咒,又像是在哀求。他想起日记里写的,阿芸总在槐树下哭……
突然,哭声停了。
紧接着,窗户被什么东西“啪嗒”撞了一下。不是风,是有东西在外面拍窗户。
林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慢慢挪到墙角,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看。
月光下,老槐树的枝桠正一点点往窗户这边伸,那些深绿色的叶子像手掌一样张开,拍打着玻璃。更恐怖的是,树枝上缠着几缕黑色的头发,随着树枝晃动,像是有人挂在上面。
“咚、咚、咚。”
这次是敲门声,比昨晚更响,门板都在震动。林默能听见门外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指甲刮擦门板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用手抠门锁。
他突然想起王婆儿子的话——那个吊死在槐树上的外乡人。
“谁……谁在外面?”林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喘息声停了。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像是用砂纸磨过木头:“放……我……进去……”
那声音不男不女,像是有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重叠在一起,听得人头晕目眩。
林默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看着门缝,外面的月光被一个巨大的影子挡住了,那个影子比昨晚的更高,更宽,脑袋耷拉着,脖子像是断了一样,随着敲门声左右摇晃。
突然,“咔嚓”一声,门锁的零件掉了下来。外面的东西正在撬锁!
林默抓起椅子,背靠着门,用尽全身力气抵住。他能感觉到门外的力量越来越大,门板被推得往里凹陷,木屑簌簌往下掉。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老槐树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叶“哗啦啦”地响,像是在发怒。门外的撬锁声停了,那个沙哑的声音变成了尖叫,凄厉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林默透过门缝看到,一道黑影从门口被猛地拽了回去,拖向院子中央的老槐树。他隐约看到黑影的脖子被一根粗壮的枝桠缠住,越勒越紧,发出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接着,又是一阵熟悉的咀嚼声,从槐树的方向传来,比昨晚堂屋里的更响,更清晰,像是有人在啃骨头。
林默瘫在地上,浑身发软。他看着窗外,月光下,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蠕动,像一条巨大的蛇。树洞里,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亮得吓人,正死死地盯着他的窗户。
不知过了多久,咀嚼声停了。院子里恢复了死寂,连风声都没有了。
林默靠在墙角,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槐树下,阿芸从树洞里爬出来,她的脸烂得不成样子,手里举着块染血的槐花糕,笑着对他说:“吃吧,很好吃的……”
惊醒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林默走到窗边,发现老槐树的枝桠上挂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白花花的光。他仔细一看,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是一截手指,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色的泥土,显然是昨晚那个“敲门人”的。
第四章:槐花落
王婆死了。
早上八点,她的儿子哭着跑来敲门,说老太太凌晨时分断了气,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手里还攥着那块蓝色的碎布,布上的槐花被血浸透了。
“我就说这房子不能住!”汉子红着眼睛,“我妈说了,槐安里的槐花一旦染红,就要死人的!”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跟着去了王婆家,老太太躺在门板上,脸色青黑,嘴角挂着白沫,脖子上有几道深紫色的勒痕,和昨晚那个被拖走的黑影脖子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她昨晚是不是去你那儿了?”汉子抓住林默的胳膊,“我妈说要去给你送点辟邪的东西,她说她知道阿芸的事……”
林默愣住了:“她知道阿芸?”
“嗯,”汉子点点头,“我妈年轻时候在槐安里帮过工,她说阿芸是你外公从外面买回来的媳妇,后来疯了,死在槐树上了……”
从王婆家回来的路上,林默的脑子一片混乱。阿芸是被拐卖的?她的疯癫和死亡,到底和老槐树有没有关系?外公在日记里写的“它”,指的是槐树,还是别的什么?
回到老宅,他发现院子里落满了槐花瓣。白色的,小小的,铺在地上像一层雪。但仔细看,有些花瓣的边缘带着淡淡的粉红,像是被血染过。
“槐花落了……”林默喃喃自语。王婆说过,槐花开时会出事,现在花落了,是不是意味着……更可怕的事情要来了?
他走到槐树下,树洞里的腐臭味更浓了。他壮着胆子往里看,里面比之前更深了,隐约能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骨头、布料、还有半块生锈的长命锁。
突然,他注意到树洞内侧的壁上刻着字。不是毛笔写的,是用指甲或者利器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秀莲”。
这不是阿芸。林默皱起眉。难道除了阿芸,还有别的女人死在这里?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墙角的柴房锁着。他找来斧头,劈开了锈迹斑斑的锁。柴房里阴暗潮湿,堆着些枯柴和破旧的农具,角落里有个稻草堆,上面落着厚厚的灰尘。
林默拨开稻草,心脏猛地一缩。稻草下面压着一件蓝色的褂子,和他从树洞里扯出来的布料一模一样。褂子的口袋里塞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女人,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蓝色的褂子,笑得很腼腆。她的身后,正是这棵老槐树。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秀莲,1976年春。”
1976年,比外公日记里记载的阿芸出现的时间早了十年。
林默拿着照片,手止不住地发抖。秀莲是谁?她和阿芸是什么关系?她们都穿着蓝色的衣服,都和这棵老槐树有关,难道……
他突然想起王婆儿子的话——阿芸是被买回来的。那秀莲呢?是不是也是……
“哗啦——”
柴房的门突然自己关上了。
林默吓了一跳,转身去拉门,却发现门被锁死了。柴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里透进一点微光。
“谁?!”他喊道。
没有人回答。但他能听到声音——从稻草堆里传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窸窸窣窣”的,还夹杂着骨头摩擦的“咯吱”声。
林默摸索着找到斧头,背靠着门板,警惕地盯着稻草堆。黑暗中,他看到稻草一点点被拱起,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里面坐了起来。
那人影穿着蓝色的褂子,长发遮住了脸,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林默的心跳得像擂鼓。他举起斧头,声音发颤:“你是秀莲?”
人影没有动。但林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稻草堆那边飘过来。
突然,人影抬起了头。长发分开,露出一张脸——皮肤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的脖子上,戴着半块生锈的长命锁。
“我的锁……”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另一半……在你那里吗?”
林默这才想起,树洞里有半块长命锁。他刚要说话,秀莲突然朝他扑了过来!她的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直抓他的脸!
林默猛地侧身躲开,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摸索着往门口退,后背撞到了门板。秀莲的力气大得惊人,像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死死地缠住他的胳膊,冰凉的手指抠进他的肉里。
“还给我……”她尖叫着,长发缠上林默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把锁还给我!不然……让槐树吃了你!”
林默的眼前越来越黑,他能感觉到秀莲的脸贴在他的耳边,冰凉的呼吸带着腐臭味。他拼命挣扎,脚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哗啦”一声,角落里的一个木箱倒了,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是一堆骨头,白森森的,散落一地。
秀莲看到骨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松开林默,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停地念叨:“别找我……不是我……是它逼我的……”
林默趁机找到斧头,劈开了门锁,连滚带爬地冲出柴房。他回头看了一眼,柴房里的稻草堆正在冒烟,秀莲的身影在烟雾中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墙角的地缝里。
他瘫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地的槐花瓣,那些带粉红边的花瓣,此刻看起来像一片片凝固的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秀莲抓过的地方留下了几道深紫色的印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血。
这时,他注意到柴房门口的地上,落着半块长命锁——和树洞里的那半块,正好能拼在一起。
第五章:锁与秘
长命锁拼在一起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林默把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锈迹下能看到模糊的花纹。锁的背面刻着两个小字:“平安”。这大概是秀莲的信物,可她为什么会说另一半在他这里?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
他回到堂屋,把长命锁放在桌上,又拿出那本日记和秀莲的照片。秀莲1976年在这里,阿芸1987年出现,两者相隔十一年,都穿着蓝色的衣服,都和老槐树有关,甚至都提到了“它”。
“难道她们是被同一棵树害死的?”林默喃喃自语。可树怎么会害人?除非……树下面埋着什么。
他想起柴房里的骨头。那些骨头看起来不像是动物的,尺寸很小,更像是……人的指骨和趾骨。
下午,林默去了镇上的派出所。他想查一下秀莲和阿芸的下落,可老档案堆在仓库里,积满了灰尘,管理员说十年前的档案都未必能找到,更别说几十年前的了。
“你说的槐安里?”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警察,听到名字愣了一下,“那地方邪门得很。我年轻时候听老所长说,七十年代末那里死过一个女人,说是上吊了,但捞上来的时候,脖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