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时雾起，像块浸透潮气的灰绒布，把整片槐林裹得密不透风。陈默攥着地图的手指有些发白，墨水印在潮湿空气里洇成模糊的团，指南针的指针却在原地疯狂打转，红针像只困在玻璃罩里的血色飞蛾。
他本该在三小时前抵达宿营地。
腐叶在靴底发出软烂的声响，混合着槐花特有的甜腥气——那味道浓得反常，像腐烂的蜜饯。雾气里突然飘过半片撕碎的红色雨衣，边角还挂着枚卡通熊纽扣，陈默认得那是昨天在山脚下遇见的女孩穿的。她当时蹦跳着问他有没有见过会发光的蘑菇，辫子上的樱桃发卡晃得人眼晕。
风穿过槐树枝桠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沙沙轻响，而是某种湿漉漉的拖拽声，像有人用指甲刮过树皮。陈默猛地转身，手电筒光柱劈开浓雾，却只照见棵歪脖子老槐树。树干上嵌着半块带血的指甲，月牙形的豁口还沾着新鲜的皮肉。
“嗒。”
有东西落在他后颈。温热的，像雨滴，却带着浓重的铁锈味。他僵着脖子往上看，无数串苍白的槐花垂落，花间却夹着几缕乌黑的长发。再仔细瞧，那不是花串——是编在头发里的白色纸钱，被雾气浸得发软，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暗红液体。
地图突然从手中滑落。陈默弯腰去捡，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雾地上动了动——它没有跟着他弯腰，而是直挺挺地站着，脑袋朝后拧成个诡异的角度，嘴角咧开的弧度几乎要碰到耳根。
林子里起了怪声。像是无数人同时在吞咽口水，咕噜噜的响动从四面八方涌来。陈默拔腿就跑，树根却在这时突然缠住脚踝，他扑倒在地，手电筒滚出去好远，光柱恰好照亮前方：
三棵老槐树的树干上，分别钉着三只手。左手，右手，还有一只小巧的、属于孩子的手。每只手的指尖都捏着朵半开的槐花，花瓣上用血丝写着同一个字——“回”。
雾更浓了，他听见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在靠近，像是穿着小雨靴的孩子在蹦跳。那串脚步声停在他身后，随即有个黏腻的童声在耳边响起：
“哥哥，你看见我的发卡了吗？”
陈默浑身的汗毛瞬间立起。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那个戴樱桃发卡的女孩站在雾里，只是她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嘴角咧开的伤口里不断涌出白色槐花，花梗上还挂着没嚼烂的指甲。她手里攥着半枚带血的指南针，正是陈默刚才滚落在地的那只，而指针正死死指着她自己的心口。
槐树林深处，突然亮起一片幽幽绿光。不是蘑菇，是无数双悬浮在雾中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陈默这才发现，那些垂落的槐花串下，隐约能看见悬着的衣角——红雨衣，蓝背包，还有他自己早上穿的那双登山鞋。
风再次吹过，这次带来的是清晰的咀嚼声。女孩歪着头，黑洞洞的眼眶里渗出暗红液体，她举起手里的指南针，血珠顺着针尖滴落，在腐叶上洇出三个字：
“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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