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荧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货架照得惨白。我扫完最后一排临期酸奶时，冷藏柜的玻璃突然蒙上层白雾，擦掉后，看见里面摆着排陌生的罐头，标签上的图案是片漆黑的森林，生产日期印着“2023/13/32”——根本不存在的日期。
“别碰那个。”夜班同事老李的声音从收银台传来，他正用抹布擦着台面上的血渍，那是上周五抢匪留下的，明明已经消毒过，每天半夜总会重新渗出来。“上周有个流浪汉买了这罐头，第二天被发现蜷在垃圾桶里，嘴里全是树叶。”
我把罐头塞回冷藏柜最深处，指尖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包临期面包，包装上的“保质期至23:59”正在慢慢褪色，变成“保质期至00:00”。而现在的时间，刚好是午夜十二点。
面包袋突然鼓了起来，像有东西在里面蠕动。我猛地扔在地上，包装袋裂开道口子，滚出来的不是面包糠，是团黑色的头发，缠着张撕碎的购物小票，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认得清“森林罐头×1”。
冷藏柜的压缩机开始疯狂运转，发出像磨牙般的声响。我走过去关柜门时，玻璃映出个穿碎花裙的女人，站在零食货架前，手里拿着袋临期薯片，而她的脚边，散落着几片深绿色的叶子，和老李说的流浪汉嘴里的树叶一模一样。
“需要帮忙吗？”我敲了敲玻璃。女人缓缓转身，脸色白得像荧光灯管，嘴唇却红得刺眼，她指了指薯片的保质期：“还差一分钟，能等我到零点零一分吗？”
我看了眼墙上的钟，秒针正卡在59秒的位置，死活不肯往前走。女人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去年的今天，我就是在这里等过期的，等了整整一年。”
玻璃“咔嚓”一声裂开道缝。我后退时撞到货架，方便面滚了一地，其中桶的包装破了，里面的面条缠在一起，像团绞断的肠子，而调料包上的图案，变成了片漆黑的森林。
“她又来了？”老李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里举着瓶消毒水，对着玻璃裂缝猛喷。女人的影像在雾中渐渐变淡，只留下那袋薯片，包装袋上的保质期变成了“永久”，而薯片本身，正在慢慢变成深绿色的树叶。
凌晨一点，自动门突然“叮咚”一声开了。走进来的是个穿校服的女孩，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径直走到冰柜前，拿了支临期冰棒，棒签上的生产日期被人用指甲划掉了，只留下深深的刻痕。
“刷学生卡。”女孩的声音发飘，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接过卡时，发现她的手腕上有圈淤青，形状像被人用力攥过，而她的指甲缝里，嵌着些黑色的泥土。
冰棒在女孩手里慢慢融化，滴在地上的不是糖水，是暗红色的液体，像稀释过的血。她舔了舔嘴唇，突然指着我的身后：“你看，森林罐头在对我笑呢。”
我猛地回头，冷藏柜的门敞开着，那排森林罐头正整齐地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标签上的森林图案里，多出个穿碎花裙的人影，正对着女孩挥手。而老李，不知何时不见了，收银台的血渍上，多了片深绿色的树叶。
女孩的冰棒已经吃完了，棒签上开始长出细小的根须，扎进地面的血渍里。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帮我找去年今天的监控，我想看看是谁把我推进森林的。”
监控室的钥匙插在抽屉里，钥匙链是片金属树叶。我调出监控录像，去年的今天午夜十二点，画面里确实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在等薯片过期，而她的身后，站着个穿校服的女孩，手里拿着桶森林罐头，正往女人的饮料里倒着什么。
“找到了吗？”女孩的声音带着兴奋。我转头时，她的脸变成了穿碎花裙女人的样子，而她手里的冰棒棒签，已经长成了根细小的树苗，枝叶上挂着片临期标签，写着“保质期至明年今日”。
自动门再次响起，这次走进来的是上周五的抢匪，他的胸口还插着把水果刀，是老李当时失手捅的，鲜血正滴在地板上，汇成条小溪，流向冷藏柜，而那些森林罐头，正在溪水里慢慢漂浮起来，标签上的森林图案越来越清晰。
“给我拿罐森林罐头。”抢匪的声音像漏气的风箱，他的手按在伤口上，指缝里渗出的不是血，是黑色的泥土。“我看见里面有我的朋友，他说森林里不用抢，就能吃到永远吃不完的临期食品。”
货架突然剧烈晃动，所有的临期商品都掉在地上，包装自动裂开，流出黑色的泥土和深绿色的树叶。老李从冷藏柜里爬了出来，他的肚子鼓鼓的，像是吞了整罐森林罐头，嘴里不断吐出树叶，含糊不清地说：“保质期到了……该补货了……”
穿碎花裙的女人和穿校服的女孩手拉手站在抢匪身边，他们的脚正在变成树根，慢慢扎进地板。我退到自动门前，想按下开门键，却发现按钮上贴着张临期标签：“此门保质期至您看完监控的瞬间”。
监控画面还在播放，去年的女人倒下时，手里的薯片撒了一地，变成树叶的瞬间，货架上的森林罐头，自动多了一罐。而今年的冷藏柜里，原本空着的位置，正慢慢浮现出罐新的森林罐头，标签上的生产日期，写着今天的日期。
自动门“叮咚”一声关上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不知何时多了些黑色的泥土，而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包临期面包，包装上的保质期，正在从“00:01”慢慢往下减。
荧光灯管的电流声越来越响，像无数人在森林里低语。我看着货架上越来越多的森林罐头，突然明白——所谓的临期，不是过期，是换了种方式“永久保存”。而这家便利店，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临期仓库。
收银台的血渍里，长出了第一片深绿色的树叶。墙上的钟，终于跳过了卡在59秒的秒针，指向了零点零一分，而所有商品的保质期标签，同时变成了“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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