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第一次听见天台的脚步声时，是周三的凌晨两点。

她住在老旧居民楼的顶层，6楼，而通往天台的铁门就在她家门口对面。那扇门常年锁着，锈迹斑斑的铁锁链上挂着把大铜锁，邻居们都说上面堆着杂物，几十年没人上去过了。

但此刻，那脚步声正从头顶传来，咚、咚、咚，不疾不徐，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靴子在踱步。林夏攥着被子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天台的门明明是锁着的，谁会在上面？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只有楼梯口亮着盏昏黄的灯，勉强照亮对面那扇紧闭的铁门。锁链依旧缠绕在门把手上，铜锁在阴影里泛着冷光，看起来毫无异样。

脚步声停了。

林夏松了口气，或许是楼外的声音传错了方向。她刚转身想回床，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拖拽声，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东西在移动，伴随着细碎的摩擦声，刮得水泥地刺耳。

她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天花板。这栋楼是老式砖混结构，隔音极差，楼上的动静从来都听得一清二楚——可这里明明是顶层，上面只有天台。

第二天一早，林夏在楼下碰到了住对门的张奶奶。老太太提着菜篮子，看见她就念叨：“小林啊，昨晚没睡好吧？我听见你家楼上吵得很，是不是又在搞装修？”

“张奶奶，”林夏的后背发毛，“您也听见了？可我住顶楼啊，上面是天台。”

张奶奶愣了愣，随即拍了拍她的胳膊：“老糊涂了老糊涂了，许是我听错了。”但她转身时，林夏看见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天晚上，脚步声来得更早了。刚过十二点，咚、咚、咚的声音就准时响起，比昨晚更响，像是故意要让人听见。林夏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数着那声音的间隔——一步，两步，三步，到天台边缘时停顿几秒，然后折返，周而复始。

她突然想起上周搬家时，搬家师傅曾指着天台门说：“姑娘，这门最好别开。前几年这楼里丢过个孩子，最后就是在天台找到的，说是自己跑上去玩，失足掉下去了……”

林夏的呼吸一滞。那孩子掉下去的位置，正是脚步声停顿的地方。

凌晨三点，脚步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笃、笃、笃，节奏和天台上的脚步声一模一样。

林夏吓得浑身僵硬，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她住在6楼，这个点谁会来敲门？难道是……

敲门声持续了几分钟，忽然停了。林夏正以为对方走了，却听见门锁处传来轻微的转动声——有人在用钥匙开门！

她猛地想起，昨天物业来收物业费时，曾接过她的钥匙去配门禁卡，当时钥匙串上就挂着家门钥匙。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林夏连滚带爬地躲进卧室，反锁房门，抄起梳妆台上的剪刀。客厅里的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似乎被打开了。

脚步声走进了客厅，和天台上的声音一模一样，咚、咚、咚，在地板上缓慢移动。林夏捂住耳朵，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不敢想象门外站着的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停在了卧室门口。

然后，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我找不到妈妈了，你能帮我开门吗？”

林夏的瞳孔骤缩。这声音……像极了新闻里那个坠楼的小男孩。

她想起张奶奶说过，那孩子出事那天穿着红色的小雨靴，掉下去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奶糖。而此刻，门外的脚步声里，隐约能听见鞋底沾着水的“吧嗒”声。

“我好冷啊，”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天台上有风，我抓不住栏杆……”

林夏握着剪刀的手在发抖。她突然想起搬家时在天台门口捡到的东西——一块被雨水泡软的奶糖，红色的糖纸沾着泥土。当时她没在意，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姐姐，你看见我的糖了吗？”门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红色的，很好吃的……”

伴随着话音，门板上突然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刺耳得像是要把木头抠穿。林夏吓得尖叫起来，挥舞着剪刀朝门后大喊：“别过来！走开！”

刮擦声停了。

过了很久，久到林夏以为对方已经离开，门外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风吹过天台的栏杆。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慢慢挪向客厅，挪向门口，最终消失在楼道里。

天快亮时，林夏才敢打开卧室门。客厅里空无一人，门锁好好地锁着，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噩梦。但当她走到门口，却发现门垫上放着一块红色的奶糖，糖纸湿漉漉的，沾着几根潮湿的黑色头发。

她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天台门，锁链依旧挂着，但铜锁的位置似乎变了——像是有人打开过，又重新锁上。

那天下午，林夏请了搬家公司，以最快的速度搬离了这栋楼。搬家时，她看见工人正在天台门口施工，说是物业要把天台彻底封死。

“听说了吗？”一个工人一边砸墙一边念叨，“前几年掉下去的那个孩子，他妈妈后来疯了，总说孩子在天台上找她。昨天有人看见她半夜在楼下转悠，手里还拿着把钥匙……”

林夏的脚步顿住了。她回头看向6楼的窗口，窗帘紧闭，却隐约能看见窗帘后有个模糊的影子，正对着天台的方向。

搬家车驶离小区时，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栋楼。天台的位置，似乎有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在栏杆边晃动，手里举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后来，林夏再也没回过那栋楼。只是每个下雨的夜晚，她总能听见天花板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问：“姐姐，你看见我的糖了吗？”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搬走后，6楼的新住户也在某个深夜听见了天台的脚步声，门垫上同样出现了一块红色的奶糖。不同的是，那个住户没有搬家，第二天，人们在楼下发现了他的尸体，手里攥着半块被雨水泡软的奶糖，红色的糖纸在风里轻轻飘动。

天台的门，始终锁着。但每到深夜，那咚、咚、咚的脚步声，总会准时响起，在空旷的天台上，一遍遍地丈量着从栏杆到门口的距离。

第22章:天台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