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大屏幕上那道声音在回荡,像一记重锤砸进每个人的心脏。
“董事会,我刚刚全程观看了会议内容。”
宗馥莉指尖一顿,手机还停在拨号界面,视频请求尚未发出。
她抬眸,目光冷冽地望向主控屏幕——那上面不知何时已自动接入了宗庆后的私人通讯频道。
画面中,老人坐在书房,背后是整面墙的娃哈哈发展年表,从1987年第一瓶儿童营养液到如今遍布全国的生产基地,像一条沉默的史诗长卷。
他穿着深灰色夹克,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眼神却锐利如刀。
林婉如脸色骤变,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声音发颤:“宗总,宗庆华是宗家血脉,不能任由外人处置!他是您堂弟的儿子,从小喊您一声‘二叔’,您就这么看着他被查?”
她语速急促,仿佛在争取最后的救命稻草。
宗庆后连看都没看她,只淡淡开口:“林婉如,你是法务,不是族长。你没有资格定义谁是‘外人’,谁是‘自家人’。娃哈哈不是宗家族会,是上市公司,是几万名员工的饭碗。”
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钉。
“你伪造股权代持协议,协助宗庆华转移华东事业部资产,涉嫌职务侵占与证券欺诈。技术部已经还原了你的操作记录,IP地址、时间戳、加密密钥,全部匹配。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林婉如猛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会议室角落,宗庆祥低着头,手指紧紧掐着掌心。
他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借林婉如之手推动宗庆华上位,既能撇清关系,又能打压宗馥莉。
可他没想到,技术部的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宗庆后会亲自出面,而且立场如此坚决。
高志强站在一旁,默默记录着一切。
他原本是财务系统的老臣,中立派,谁掌权就听谁的。
但自从宗馥莉调出三年前华东事业部的虚开发票链条,又顺藤摸瓜挖出七个离岸账户后,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曾经被所有人轻视的“大小姐”。
她不是来走形式的。她是来清算的。
宗馥莉终于将手机放回内袋,缓步走到主屏幕前,抬头直视父亲的眼睛。
她没有说话,只是等他继续。
宗庆后看着她,目光复杂了一瞬,随即转为坚定。
“从今天起,集团运营由宗馥莉全权负责。”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会议室炸开。
宗庆祥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他听到了什么?
全权负责?
不是“协助”?
不是“代理”?
而是正式授权?!
“她才回国多久?连生产线都还没跑熟!”宗庆祥终于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意,“董事会不能把三十四年的基业,交给一个年轻人去试错!”
“那你告诉我,”宗庆后冷冷打断,“这三十四年,你和你的亲信们,把多少资源挪到了私人项目上?华东事业部去年净利润下降47%,可你名下的三家关联公司却营收翻倍。你管这叫‘守护基业’?”
宗庆祥哑口无言,额头渗出冷汗。
宗庆后不再看他,转而盯着屏幕中的女儿,声音低沉却清晰:“馥莉,我知道你在听。你母亲走得早,我忙着跑市场,没时间陪你长大。你留学时,我把杜建英派去当监护人,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影响你对家族、对权力的认知。”
他顿了顿,
“但今天,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娃哈哈,不是宗家的私产,是宗家的责任。它不属于某个姓氏,不属于某个血脉,更不属于某个私生子的信托基金。”
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它属于能扛起它的人。”
“而这个人,是宗馥莉。”
会议室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宗馥莉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颤。
她不是激动,而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不是靠阴谋,不是靠眼泪,而是以一场干净利落的清算,逼得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权柄交到她手中。
她没有笑,也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胸前的工牌上——那是她回国第一天,自己去行政部领的,编号0001。
“谢谢父亲。”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霜,“我会让娃哈哈,重回增长轨道。”
宗庆后看着她,良久,轻轻点头。
就在这时,大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画面切换成系统提示:【远程会议已结束,信号中断】。
会议室重归寂静。
宗馥莉转身,目光扫过众人。
宗庆祥垂着头,不敢与她对视;林婉如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高志强默默合上笔记本,眼神多了几分敬畏。
她走到门口,脚步未停。
“陆建明。”她忽然开口。
那位一向中立的董事一怔,随即抬头:“在。”
“董事会记录,立刻归档。”她背对着他,声音不带情绪,“所有涉案人员信息,同步移交监察部和外部审计。宗庆华的问题,不能只停留在华东事业部。”
陆建明心头一震。
他听懂了。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内部调查,而是一场全面清洗的开始。
他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宗总说得对。”
他看向林婉如,眼神已无半分同情。
“林律师……”【第43章】清算的序曲
会议室的门在宗馥莉身后无声合拢,走廊的灯光冷白如霜,映得她眉眼锋利,像一把刚出鞘的刀。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她没有回头,却能感知到身后那片死寂正被恐惧与震颤悄然侵蚀。
宗庆祥佝偻着背走出会议室时,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林婉如被监察部人员带离时,指甲抠进了掌心,留下四道血痕;而陆建明——这位一贯中立、从不站队的董事,此刻竟主动快步跟了出来,在她身后低声道:“宗总,董事会明日将召开紧急会议,关于华东资产异常流动的专项报告,我已经安排优先议程。”
宗馥莉脚步未停,只微微颔首:“辛苦陆董。”
语气平淡,却让陆建明心头一震。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已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宗庆后女儿”身份才能立足的归国留学生。
她是真正开始执掌权柄的人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停下脚步,靠在窗边,窗外是娃哈哈总部园区的全景,晨雾尚未散尽,厂房林立,流水线灯火通明。
她掏出手机,来电显示:高志强。
“宗总。”高志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证监会刚刚发来正式函件,宗庆华名下六处海外账户全部查封,涉及资金约8.7亿,资金来源与华东事业部三年内的虚假出口合同高度关联。技术部还原了加密邮件,有他亲笔签署的指令。”
宗馥莉眸光微闪,唇角轻轻一扬。
不是笑,是猎人看见猎物终于踏入陷阱时的冷意。
“很好。”她只说了两个字,声音清冷如雪落深谷。
高志强顿了顿,又道:“还有件事……我们在查账时发现,这三家公司名义上是宗庆华控制,但初期注资记录显示,有两笔共1.2亿的资金,是从杜建英名下的离岸信托走的。”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宗馥莉眼神骤然锐利。
杜建英……那个在她留学时每晚端着牛奶走进她房间,轻声说“你爸爸更喜欢男孩”的女人;那个一边替她整理行李一边叹息“你弟弟将来会继承一切”的女人;那个用温柔伪装恶意、用关心实施精神操控的女人——她竟然早就开始布局?
不止是心理打压,更是财务渗透。
宗庆华不过是台前傀儡,真正的黑手,从三年前就开始编织这张网。
她指尖缓缓摩挲着手机边缘,脑海中飞速推演——杜建英为何敢动?
是因为她以为宗馥莉永远回不来?
还是因为……宗庆后早已默许某种“平衡”?
不,父亲刚才在远程会议上的表态太过坚决,绝非作伪。
那只有一个解释:杜建英在赌,赌宗庆后不会为了一个女儿,撕破最后的脸面。
她赌错了。
宗馥莉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无波澜。
“高总,”她声音低沉却清晰,“把所有资金流向做成可视化图谱,重点标注杜建英、宗继昌、宗庆华三方的交集节点。另外,调取近三年所有子公司对外投资的审批签字记录,我要知道,每一笔钱,是谁批的,谁盖的章,谁走的流程。”
“明白。”高志强语气肃然,“我们已经在做。”
电话挂断,宗馥莉站在原地,目光投向远处的行政大楼。
那里,是集团法务中心所在。
而她要做的,不是修补,是彻底重建。
她转身朝电梯走去,步伐坚定。
刚踏上台阶,手机再次震动。
是一条加密邮件提醒:【文件已上传:《华东事业部异常交易全链路分析》——法务部林婉如签署记录异常,共17次越权审批,关联公司:杭腾贸易、南洋供应链、新瑞通国际。】
宗馥莉眼神一凝。
这三家贸易公司……正是宗庆华用来转移资产的核心壳公司。
而林婉如,竟敢以法务之名,一路绿灯。
她忽然冷笑出声。
这些人,以为她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以为她只会哭着找父亲告状,以为她没有证据、没有手段、没有骨气去动这块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可他们忘了——她在哥伦比亚大学拿的是企业管理硕士,不是花瓶学位;她曾在华尔街实习三个月,亲手拆解过跨国财团的资本迷宫;她更是在杜建英眼皮底下,学会了如何在微笑中藏刀,在顺从中蓄力。
现在,轮到她出牌了。
电梯门缓缓开启,她步入其中,按下顶层。
镜面映出她的身影:黑色西装,白衬衫,领口一枚银色徽章——娃哈哈初创时期的LOGO复刻版。
那是她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设计。
她抬手,轻轻抚过徽章。
母亲早逝,父亲远征,家族视她为“不祥”,男人说她“终究是嫁出去的姓”。
可今天,她终于站在了风暴中心,不再是被动承受者,而是规则的制定者。
电梯“叮”一声抵达。
顶层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回荡。
办公室门打开的瞬间,她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向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园区。
夜色渐深,灯火如星。
她拿出手机,拨通行政部:“通知法务团队,明早九点,会议室A,准备全套资产清算相关文件。另外……”她顿了顿,声音冷如寒霜,“调出宗庆华旗下三家贸易公司的全部注册资料、银行授信协议、进出口许可证。”
“是,宗总。”
电话挂断,她站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这座由父亲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
而明天,它将迎来真正的主人。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玻璃,仿佛在签署一份无声的宣言。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