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一日结束后的第三天傍晚，我敲响了303宿舍的门。
"谁啊？"里面传来芬格尔懒洋洋的声音，伴随着薯片袋的窸窣声。
"是我，耶格尔。"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芬格尔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他金色的头发乱得像鸟窝，T恤上印着"别和傻X争论"的字样，手里还抓着半袋已经见底的薯片。
"哟，狮心会的新星！"他咧嘴一笑，让开身子，"来看望被你'间接击败'的S级小朋友吗？"
303宿舍比我想象中还要凌乱。两张床中的一张堆满了衣服和零食袋，另一张则整洁得几乎没有人气。路明非坐在整洁的那张床边，正盯着笔记本电脑发呆，看到我进来，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师、师兄！"他结结巴巴地说，手忙脚乱地合上电脑——我瞥见屏幕上是一个动漫网站。
"别紧张，"我递给他一罐可乐，"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自由一日的风波平息了吗？"
路明非接过可乐，手指不安地摩挲着拉环："校长说不会追究，但恺撒学长..."他缩了缩脖子，"他昨天派人送了一封信，说'期待在合适的场合交流射击技巧'。"
"那是在威胁要宰了你，"芬格尔插嘴，一屁股坐在他那张乱糟糟的床上，"不过别担心，恺撒虽然是个自大狂，但还算讲规矩。他不会真的对新生下死手...大概。"
路明非的脸色更苍白了。我正想安慰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
"开门！是我，古德里安！"门外传来熟悉的、过度热情的声音。
芬格尔叹了口气，拖着脚步去开门。古德里安教授几乎是冲了进来，他今天看起来异常兴奋，稀疏的头发乱蓬蓬的，眼镜歪在一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青铜色的金属盒子。
"太好了！你们都在！"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在看到我时明显停顿了一下，"耶格尔同学，你也在？太完美了！"
"教授，"我点点头，"有什么急事吗？"
古德里安神秘兮兮地关上门，还上了锁，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青铜盒子放在路明非的书桌上。现在我能看清了——那是一个古老的八音盒，表面刻满了繁复的龙文，边缘处有些锈蚀，但整体保存完好。
"这是..."芬格尔突然站直了身体，脸上的懒散一扫而空，"教授，您不会是把那个从冰窖里拿出来了吧？"
古德里安擦了擦额头的汗："校长特批的！鉴于路明非同学的S级血统，我们认为有必要进行这项测试。"他瞥了我一眼，"耶格尔同学既然也在，那就一起参加吧。"
路明非困惑地看着那个八音盒："这是什么测试？音乐鉴赏？"
"某种意义上，是的。"古德里安深吸一口气，"孩子们，你们即将听到的是最古老、最强大的言灵——'皇帝'的载体。"
我的呼吸一滞。言灵"皇帝"，在龙族历史课上学过，那是黑王尼德霍格独有的言灵，据说是所有言灵的起源，序列号第一位。传说中，任何龙族或混血种听到这个言灵，都会本能地臣服，那是刻在血脉深处的敬畏。
"这...安全吗？"芬格尔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理论上，"古德里安推了推眼镜，"这个八音盒只是记录了言灵的'形式'，而非真正的言灵释放。效果应该会大大减弱。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副耳塞，"如果感到不适，立刻塞住耳朵。"
路明非看起来完全懵了："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简单来说，"我解释道，"这是一个录音机，录下了黑王尼德霍格的声音。混血种听到后会有特殊反应。"
古德里安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准确！现在，准备好了吗？"
芬格尔已经退到了房间角落，手里紧握着耳塞。路明非犹豫地点点头。我则感到右手掌心的龙鳞痕迹开始微微发热——自从自由一日后，这个痕迹变得更加明显了。
古德里安小心翼翼地打开八音盒。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机械结构，而是一个小小的青铜钟，周围环绕着八枚不同大小的金属片。他转动发条，然后迅速退后。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然后，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超出人类听觉范围的音符响起。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我脑中回荡。
八音盒开始播放一段诡异的旋律，不像是任何人类音乐，更像是某种古老语言的吟唱。每个音符都带着奇特的震颤，让我的骨头跟着共鸣。
路明非皱起眉头："这就是...言灵？听起来像是走调的音乐盒。"
芬格尔的脸色变了："你...没感觉？"
"什么感觉？"路明非一脸茫然。
古德里安教授看起来既失望又困惑："奇怪...理论上即使是稀释后的版本，S级血统也应该有强烈反应..."
就在这时，八音盒的旋律进入了第二段。这一次，我听到了更多——不仅仅是声音，还有语言。那些音符在我耳中自动转化为龙文，古老而威严的词汇直接烙进我的意识：
【吾乃万物之始，众生之皇。凡流着龙血者，皆当俯首。】
我的右手突然灼痛起来，像是被烙铁烫伤。但奇怪的是，除了这物理上的疼痛，我没有感受到任何理应伴随言灵"皇帝"的敬畏或恐惧。那些词语在我脑中回荡，却激不起任何情感波澜，就像听一段普通的外语广播。
"耶格尔同学？"古德里安敏锐地注意到我的异常，"你...听懂了吗？"
我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我。路明非依然一脸茫然，芬格尔则满脸震惊，而古德里安教授——他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既有科学家的狂热，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我...听懂了龙文。"我慢慢说，"但没有...没有传说中的那种臣服感。"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八音盒还在播放那段诡异的旋律，但现在听起来只是普通的金属碰撞声了。
古德里安第一个回过神来，他猛地关上八音盒，旋律戛然而止。"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他的声音颤抖着，"理论上，只有直面黑王本尊才能抵抗'皇帝'的威压...而这个八音盒虽然只是记录，但也不应该..."
"也许我的血统有问题？"我试探性地问，"评级有误？"
"不，不..."古德里安摇头，"血统评级很准确。但你的反应...不符合任何已知案例。"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耶格尔同学，你确定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敬畏？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熟悉感？"
最后那个问题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熟悉感？确实，那些龙文听起来有种奇怪的亲切，就像...就像很久以前听过的一首老歌。
"没有。"我撒了谎。
古德里安盯着我看了很久，终于松开手："这件事...非同小可。"
他小心地抱起八音盒，像是捧着一枚炸弹："路明非同学，你的测试结果也很...特别。S级血统却对'皇帝'毫无反应，这在历史上从未有过。"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耶格尔同学，校长可能会单独召见你。做好准备。"
门关上后，303宿舍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芬格尔第一个打破沉默："好吧，这他妈就诡异了。"
路明非看起来更加困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那么紧张，而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因为你可能是史上第一个对黑王言灵免疫的S级，"芬格尔严肃地说，"而耶格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可能跟黑王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别胡说。"我皱眉，右手掌心的灼热感仍未消退，"我只是对龙文比较敏感而已。"
"敏感到能听懂'皇帝'？"芬格尔吹了个口哨，"兄弟，你知道上一个能做到这点的人是谁吗？"
我不想知道答案。突然，宿舍的门再次被敲响——这次的声音更加急促。
芬格尔开门后，一个穿着执行部制服的男子站在门外，表情冷峻："耶格尔？校长要见你。现在。"
路明非担忧地看着我。芬格尔则拍了拍我的肩膀："祝你好运，兄弟。如果他们要解剖你，记得提前通知我去卖新闻。"
跟着执行部的人走在夜色笼罩的校园里，我的右手越来越烫。掌心的龙鳞痕迹现在清晰可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
昂热校长知道些什么？那个八音盒为什么会从冰窖取出？而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我对黑王的言灵毫无敬畏？
这些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但直觉告诉我，我可能不会喜欢即将揭晓的答案。
执行部的专员刚把我送出校长办公楼，我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一连十几条消息同时涌入，全部来自卡塞尔校园网的新闻推送。
《震惊！S级新生竟对黑王言灵毫无反应！》
《独家揭秘：狮心会新人听懂"皇帝"龙文！》
《303宿舍的惊天秘密——芬格尔为你深度解析》
《校长深夜召见，背后隐藏着什么？》
"这个该死的芬格尔..."我盯着手机屏幕，嘴角抽搐。新闻发布时间显示就在我离开303宿舍的一分钟后，这家伙显然早就写好了稿子，只等我踏出门槛就点击发送。
最夸张的是，每篇新闻下面都附带了所谓的"专业分析"和"知情人士透露"，把路明非和我描述得像是什么实验室里的珍稀标本。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学生们分成几派激烈争论，有人怀疑这是假新闻，有人认为学院在秘密进行某种实验，还有一小撮人已经开始猜测我和路明非是不是什么古代龙王的转世。
我关掉手机，深吸一口夜间的冷空气。校园里出奇地安静，但能感觉到暗流涌动——远处的图书馆灯火通明，几辆执行部的黑色SUV停在路边，穿着制服的专员来回巡逻。显然，八音盒事件已经惊动了整个学院高层。
右手掌心的龙鳞痕迹仍在隐隐发热，我下意识地摩挲着那片银色印记。校长刚才的谈话简短而古怪，他问我对那段龙文的具体感受，问我是否在梦中听过类似的声音，甚至让我当场复述几个音节。但当我反问这意味着什么时，他只是微笑着岔开话题，提醒我别忘了明天的3E考试。
"耶格尔同学，"他最后说，黄金瞳在办公室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有些事情需要合适的时机才能揭晓。而现在，你只需要专注于明天的考试。"
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不但没有解答我的疑惑，反而让问题更加扑朔迷离。我抬头看向校长办公室的窗户，灯还亮着，昂热的身影映在窗帘上，似乎正在和某人通话。
一阵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我决定绕道图书馆回宿舍——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想看看能否偶遇古德里安教授，从他那里套出些信息。
图书馆的主厅空无一人，只有几台电脑还亮着屏幕。我轻车熟路地走向后方的古籍区，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通往教授们的私人研究室。门缝下透出微弱的灯光，隐约能听到争论声。
"...这不可能只是巧合！"古德里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激动得有些发颤，"冰海残卷明确记载了白王血裔的特征——对黑王言灵免疫！"
"冷静点，古德里安。"另一个更沉稳的声音——应该是曼施坦因教授，"我们需要更多证据。路明非的血样检测显示他的龙血比例确实高得异常，但这并不能直接证明..."
"那怎么解释他对'皇帝'毫无反应？就连最低级的混血种都会感到不适！"古德里安打断道，"而且你看看这个——"
一阵翻动纸张的声音。
"除非，他真的是白王后裔。"曼施坦因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
我屏住呼吸，贴在门上。路明非...白王后裔？这简直太荒谬了。白王是龙族历史上唯一背叛黑王并发动叛乱的存在，传说它的血裔拥有与众不同的力量。
"即使如此，"曼施坦因沉默片刻后说，"我们也必须谨慎处理。如果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古德里安的声音低了下来，"校董会那些老家伙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更别提那些一直寻找白王遗产的疯子..."
"所以我们的结论是？"
"暂时保密。只向校长汇报，其他人一律不告知。包括路明非本人。"
"那耶格尔呢？他对'皇帝'的反应同样异常。"
一阵更长的沉默。
"校长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古德里安最终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怀疑他早就知道些什么..."
脚步声接近门口，我赶紧后退几步，装作刚到的样子。门开了，曼施坦因教授走出来，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
"耶格尔同学？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教授好，"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来看一下明天3E考试的参考资料，听说图书馆有一些往年的例题。"
曼施坦因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我是否听到了什么。最后他点点头："古籍区已经关闭了。明天考试前早点来，现在回宿舍休息吧。"
古德里安从曼施坦因身后探出头，看到我时眼镜后的眼睛瞪大了："耶格尔！校长找你谈了什么？"
"只是关于明天考试的一些提醒。"我平静地回答。
两位教授交换了一个眼神。曼施坦因轻轻摇头，古德里安立刻闭上了还想追问的嘴。
"那好，快回去吧。"古德里安挤出一个笑容，"3E考试很重要，需要充沛的精力！"
离开图书馆时，我感到背后有两道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白王血裔...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如果路明非真的与白王有关，那我呢？为什么我能听懂黑王的言灵却不受影响？
右手掌心的灼热感突然加剧，像是有人在我皮肤下点燃了一小团火。我咬紧牙关，加快脚步向宿舍走去。
校园的小路上，几个执行部的专员正在巡逻。看到我时，他们明显提高了警惕，手不自觉地靠近腰间的武器。我装作没注意，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303宿舍的灯还亮着。我敲门后，是芬格尔开的门，他脸上挂着那种做了坏事得逞的坏笑。
"哟，我们的'龙文通'回来了！"他夸张地张开双臂，"怎么样，校长的单独辅导还愉快吗？"
我挤进房间，看到路明非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是芬格尔刚发的新闻，评论区已经吵翻了天。
"芬格尔师兄！"路明非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为什么要写这些？现在全校都把我当怪物看！"
芬格尔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新闻自由嘛，小学弟。再说，这有什么不好？你现在可是校园风云人物！"
"可那些评论说我是'实验室逃出来的怪物'，还有人打赌我活不过这个学期！"
我叹了口气，在路明非旁边坐下："别理那些闲言碎语。卡塞尔的学生就喜欢大惊小怪。"
路明非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犹豫地问："校长...有说什么吗？关于那个八音盒..."
"只是些例行询问。"我轻描淡写地说，决定不告诉他教授们的发现，"重点是明天的3E考试，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3E考试？"路明非一脸茫然。
芬格尔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呐，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3E考试全称是'Extraction Evaluation Exam'，通过播放龙文咒语激发混血种的灵视，测试你们与龙族共鸣的能力。简单说，就是看你能'听'懂多少龙文。"
"可我对那个八音盒一点反应都没有..."路明非沮丧地说。
"那不一样。"芬格尔难得正经起来，"3E考试用的是普通龙文，不是黑王的'皇帝'。再说了，"他狡猾地眨眨眼，"S级新生要是连3E都过不了，那才叫新闻呢！"
路明非看起来更焦虑了。我正想安慰他，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无论明天看到什么，保持冷静。——A」
A？昂热？我盯着这条神秘信息，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3E考试...真的只是普通的测试吗？
芬格尔凑过来偷看，我迅速锁屏。
"哟，秘密短信？"他坏笑着问，"不会是哪个暗恋你的小姑娘吧？"
"少八卦。"我推开他的脸，转向路明非，"早点休息吧，明天考试很重要。"
路明非点点头，但眼神依然充满忧虑。我想起教授们关于白王血裔的讨论，突然对这个无辜被卷入漩涡的男孩产生了一丝同情。
"嘿，"我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记得我们是一起的。"
路明非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谢谢...师兄。"
芬格尔在一旁假装擦眼泪："多么感人的兄弟情！我要写篇专题报道！"
"你敢！"我和路明非异口同声地说，然后相视一笑。
夜更深了，303宿舍的灯终于熄灭。但我知道，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卡塞尔学院的某些角落里，一定还有人醒着，为明天的考试——或者更重要的东西——做着准备。
而我右手掌心的龙鳞，在黑暗中依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某种警示，又像是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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