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灯光在深秋的傍晚显得格外惨白。程默推着装满书籍的小车,穿行在书架间的狭窄过道里,车轮与老旧地板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这是他本周第三次值夜班,为了凑够下个月的生活费。
"D区现代文学...应该是这边。"程默核对着手中的清单,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冰凉的空气中短暂停留又消散。学校图书馆的暖气总是吝啬得可怜,他不得不把廉价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却依然感觉寒意从脚底往上爬。
转过拐角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穿堂风让程默打了个寒颤。奇怪的是,他明明记得所有的窗户都应该关紧了——自从上周那场暴雨导致珍贵古籍受损后,图书馆管理员陈老头就反复检查过每扇窗户。
"有人吗?"程默下意识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书架间空洞的回音。
他摇摇头继续工作,却在低头核对编号时猛地僵住了。在"D-207"这个本应存放当代小说的位置,赫然躺着一本与周围书籍格格不入的线装古籍。深青色的封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隐约可见四个烫金篆字——《太虚真解》。
"这怎么可能..."程默揉了揉眼睛。作为历史系学生,他太清楚这种装帧的书籍至少有几百年历史,绝不该出现在现代文学区。更诡异的是,这本书的书脊上没有任何图书馆的编号标签,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出于专业本能,程默小心翼翼地将古籍取了下来。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书脊的瞬间,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滴鲜红的血珠从食指指尖渗出,落在泛黄的书页上,竟像被海绵吸收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鬼了..."程默本能地想把书放回去,却发现自己的手像被黏住了一样无法松开。更可怕的是,那本书开始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同时书页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程默的心脏狂跳起来,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嗡鸣,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颅内震动。他的视野开始扭曲,书架、灯光、乃至整个图书馆都在旋转、溶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金色文字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太虚引气,周天循环;灵台方寸,可纳乾坤...】
这些艰涩的古文在程默脑海中自动转化为他能理解的意思,就像母语般自然。他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板的闷响在空荡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
"同学,你还好吗?"
一个清亮的女声将程默从混沌中拉回现实。他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踩着棕色小皮靴的脚,然后是修长的双腿,最后是一张满是关切的脸——苏雨晴,历史系的系花,学生会副主席,此刻正俯身看着他,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程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下意识抓紧手中的古籍,却惊讶地发现那本书此刻安静得像普通的旧书,只是封面上残留的一丝金光转瞬即逝,让他怀疑是不是眼花了。
"要不要去医务室?"苏雨晴蹲下身,胸前的学生会工作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你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没...没事。"程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强撑着站起来,悄悄将古籍塞进背包,"可能是低血糖,我忘了吃晚饭。"
苏雨晴微微皱眉,杏仁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你确定?刚才我好像看到..."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程默的背包上,"那本书..."
程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背包:"只是本参考资料,我在写关于宋代道教的论文。"
一阵尴尬的沉默。程默能感觉到苏雨晴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破绽。就在这时,图书馆的广播突然响起:"各位同学请注意,闭馆时间将至,请带好随身物品有序离场..."
"我送你回宿舍吧。"苏雨晴突然说,"你这个状态一个人走太危险了。"
"不用了,谢谢。"程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朋友王浩在门口等我。"这是个拙劣的谎言,但他此刻只想尽快离开,找个安静的地方弄清楚那本诡异的古籍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苏雨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她转身离开,却又在走出几步后回头,"对了,程默..."
"嗯?"
"如果...如果那本书让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苏雨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几乎像是耳语,"记得千万别在月圆之夜翻开最后一页。"
程默浑身一僵,等他回过神来,苏雨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书架尽头。他呆立在原地,寒意从脊背爬上后颈——他从未告诉过苏雨晴自己的名字。
走出图书馆时,秋雨悄然而至。程默站在屋檐下,望着被雨水打湿的校园小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可能从此不同了。背包里的古籍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后背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冲进雨中。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浇不灭体内那股莫名燃起的暖流。程默不知道那本书对他做了什么,但有一点他很确定——当他下意识地看向天空时,那些落下的雨滴在他眼中竟然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点,像夏夜的萤火虫,又像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
而在图书馆三楼的某个窗口,苏雨晴静静地注视着程默远去的背影,手中握着一枚古老的铜钱,铜钱上刻着与《太虚真解》封面如出一辙的四个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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