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的死寂,仿佛被那裂开的魔螺声吸走了所有生气。
张长老面如金纸,浑身散发的雷霆威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萎靡下去。他死死盯着掌门手中那枚小小的留影石,上面循环播放着他和魏长风在废矿深处鬼祟掺入紫光泥土的画面,铁证如山!他嘴唇翕动,想辩解,想怒斥宋晓凇污蔑,但在掌门那浩瀚如星海的目光下,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掌…掌门…” 张长老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苦心经营多年,在长老会里拉拢势力,克扣资源以肥私囊,甚至不惜用“噬灵泥”这种阴损玩意儿,将本该滋养弟子修炼的地脉灵气,偷偷截流一部分注入自己洞府下的聚灵阵核心,加速自身修为……这一切,竟被一个刚死过一回、飞升上来没多久的外门杂役,用一颗魔界的破螺蛳和不知哪里搞来的留影石(宋晓凇:冤枉!那留影石是胡长老“不小心”掉地上我“捡”的!)给捅破了天!
“张清源,” 掌门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却让所有人心头一凛,“你洞府下的聚灵阵枢纽,即刻封锁。戒律堂何在?”
王执事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起身,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威风,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惶恐:“弟子…弟子在!”
“带人,去天枢峰张长老洞府。挖。” 掌门吐出一个字,重若千钧。“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噬灵泥’给我起出来。清点这些年,被它‘噬’掉的灵气,折算成多少弟子的阳寿!”
“是!是!” 王执事如蒙大赦,带着手下弟子,连滚带爬地化作流光冲向天枢峰方向,动作麻利得像去抢头柱香。
张长老身体晃了晃,一口逆血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整个人瞬间苍老了百岁,精气神彻底垮塌。他知道,自己完了。仙途断绝,身败名裂,甚至可能被废去修为,打入轮回。
宋晓凇此刻才真正感到脱力,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能倒在这儿”的意念撑着。他扶着旁边同样腿软的赵德柱,勉强站直,目光依旧执拗地投向掌门模糊的身影。
“至于你,” 掌门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宋晓凇身上,那双蕴含星海的眸子似乎穿透了他疲惫的躯壳,“宋晓凇。你方才问,这‘工会’,能办不能办?”
所有弟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方师兄攥紧了新领的内门令牌,赵德柱嘴里的灵米糕渣都忘了嚼。
掌门手中的留影石画面一转,不再是张长老的罪证,而是刚刚山门前发生的一切:宋晓凇高举树皮卷、弟子们愤怒的呐喊、王执事蛮横的剑气、宋晓凇狼狈躲闪后的绝地反击、以及那石破天惊的“吸阳寿”质问……画面最后定格在宋晓凇对着魔螺嘶吼“敢不敢挖开看看”的那一瞬。
“聚众,喧哗,顶撞执事长老,甚至以魔器扰乱仙门……” 掌门的声音平静地列举着罪名,每说一条,底下弟子的心就沉一分。完了,凇哥(宋师兄)要遭重了!
“……其行虽莽撞,其心却为公。” 掌门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赞许?“清虚门立派万载,规矩森严,却也难免积弊丛生。今日若非你这一闹,这噬灵蛀虫,不知还要潜伏多久,吸食多少弟子的根基与寿元!”
宋晓凇愣住了。这…这剧本不对啊?不按套路出牌?
“你口中所求,无非是‘公平’二字。废除寅时点卯,拒绝无偿杂役,打倒末位淘汰……” 掌门的目光扫过那丈许长的树皮卷,“这些诉求,并非无理取闹。”
轰!弟子们炸开了锅!掌门…掌门居然认可了?!
“然,” 掌门的声音陡然提高,压下了喧哗,“仙门自有法度,非儿戏之地。你所提‘工会’之名,太过凡俗,且易生僭越之嫌。”
宋晓凇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弟子心声,不可不察;仙门弊病,不可不除。” 掌门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传遍整个清虚门,“即日起,于戒律堂外,增设‘仙事调解委员会’!委员会由外门、内门各推选代表三名,长老会指派监察长老一名组成!凡涉及弟子修炼资源分配、任务分派、奖惩不公、洞府环境、乃至膳食标准等切身事宜,皆可向委员会申诉!委员会有权调查、质询相关执事、管事,并将结果与建议,直呈长老会及本座!”
“哗——!!!”
这一次的欢呼声,比食堂吃到肉时还要猛烈十倍!震得山门牌楼都在嗡嗡作响!无数外门弟子激动得热泪盈眶,相互拥抱!他们赢了!不是靠运气,不是靠施舍,是靠一个“死”过一回的师兄,豁出命去闹出来的!
“宋晓凇,” 掌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此番揭露蛀虫,整顿积弊,你为首功。擢升你为内门弟子,并暂领‘仙事调解委员会’外门首席代表之职!望你秉持公心,莫负众望,也莫负了…你整顿这‘仙场’的初衷。”
内门弟子!首席代表!
宋晓凇被这巨大的馅饼砸得有点懵。赵德柱激动地使劲摇晃他:“凇哥!凇哥!升了!升官了!首席代表!咱们有组织了!”
方师兄也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语无伦次:“宋…宋首席!以后…以后晨会……”
宋晓凇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复杂的情绪,对着掌门模糊的身影,深深一揖:“弟子宋晓凇,领命!定当…鞠躬尽瘁!”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鞠躬尽瘁?别!千万别!上辈子就是鞠躬尽瘁死的!这辈子要可持续发展!要弹性工作制!要带薪…哦不,带灵气休假!
“至于张清源,” 掌门的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前长老,“废去修为,抹除仙籍,打入轮回井,受百世凡尘之苦,以赎其罪!其党羽,戒律堂严查不贷!”
张长老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被两名突然出现的金甲力士架起,化作一道流光,投向后山那深不见底的轮回井方向。留下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雷霆气息。
尘埃落定。
山门前,朝阳终于完全跃出云海,金灿灿的光芒洒满大地,也洒在每一个弟子劫后余生、充满希望的脸上。
宋晓凇看着欢呼雀跃的人群,看着手中那卷签满名字的树皮草案,再看看远处戒律堂旁边,那扇刚刚被掌门拂袖一挥、凭空多出来的、挂着崭新“仙事调解委员会”牌匾的小院门……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疲惫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第一步,” 他低声对自己说,也像是对着这片崭新的仙门职场,“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