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指标

灵兽园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十几头麒麟，这些往日里神采奕奕、顾盼生威的祥瑞之兽，此刻却反常地聚集在兽栏深处，或焦躁地踱步，或低垂着头颅，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如同闷雷般的低吼。它们周身原本流转的祥瑞光华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老黄搓着手，脸色发白地站在宋晓凇面前，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刻满冰冷符文的玉板：“宋首席，您看…这是李长老今早派人强行送来的《灵兽园祥瑞效能提升令》！”

宋晓凇接过玉板，神识一扫，眉头立刻锁紧。玉板上的内容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字字如刀：

> 《灵兽园祥瑞效能提升令》（御兽堂核准）

>

> 为彰显仙门气象，弘扬祥瑞之德，特制定本令：

> **一、祥瑞表征量化： 自即日起，麒麟每日需凝聚并自然脱落“祥瑞金鳞”三片（早、中、晚各一片），此乃祥瑞福泽之具象化体现。

> **二、金鳞标准： 每片金鳞需蕴含精纯灵气，色泽纯金，直径不小于三寸，重量不低于半斤。由灵器“鉴鳞仪”实时检测。

> **三、效能考核： 未能达标者，视为祥瑞不显，削减其饲灵丹配额，并记入“效能欠佳兽籍”。

> **四、效能提升措施：对于连续三日效能欠佳者，启用“凝鳞聚灵阵”辅助激发潜能，务求达标。

“凝鳞聚灵阵？”宋晓凇目光扫向兽栏角落。那里不知何时已被布设了一座阵法，阵纹复杂，核心处悬浮着几枚尖锐的、闪烁着诡异红芒的晶石，散发出一种强行抽取、凝聚能量的波动。阵法边缘，那台名为“鉴鳞仪”的冰冷灵器，正闪烁着毫无感情的红光。

“他们…他们昨天就想启动那阵！”老黄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愤怒，指着那头最为雄壮、此刻却显得有些萎靡的墨玉麒麟“黑旋风”，“黑旋风性子最烈，阵法刚亮起，那抽取之力一上身，它就暴怒了！差点把阵基给掀了！布阵的弟子被它的护体雷光扫到，现在还躺在丹房呢！李长老的人说…说黑旋风抗拒祥瑞职责，罪加一等！”

宋晓凇的心沉了下去。这哪里是什么“提升祥瑞效能”？分明是赤裸裸的压榨和酷刑！麒麟的“祥瑞金鳞”是其本源精气的自然流露，如同人的心血。强行规定数量、尺寸、重量，还要每日三次！这简直是要抽干它们的精气神！那“凝鳞聚灵阵”更是歹毒，分明是强行榨取本源的手段！

“黑旋风怎么样了？”宋晓凇快步走到那头巨大的墨玉麒麟身边。麒麟金色的竖瞳看向他，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或灵性，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它低低地“哞”了一声，声音沉闷。宋晓凇注意到，它身上几处原本应该光泽流转的鳞片边缘，竟有些细微的、不自然的灰败痕迹。

“它…它昨天强行抗拒阵法，伤了元气。”老黄心疼地说，“金鳞…它今天一片都没凝出来。其他麒麟…也都感应到了黑旋风的痛苦和愤怒，它们…它们在用这种方式抗议！”

李芸早已翻开了她那本厚重的《瑞兽本源考》，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麒麟金鳞，乃祥瑞本源精粹所凝，随其心意自然而生，强求不得！若以外力强行抽取或逼迫凝聚，如同剜心取血，轻则本源受损，寿元大减，重则…祥瑞反噬，戾气横生，祸及一方！”她指向那“凝鳞聚灵阵”上的红色晶石，“那‘汲灵血晶’！是魔道用来抽取生灵精魂的邪物！李长老竟敢用在麒麟身上！”

宋晓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继而化为熊熊怒火！李长老这招太毒了！打着“提升祥瑞”、“彰显仙门”的旗号，行的是戕害祥瑞、动摇仙门根基的恶行！一旦麒麟真被逼得本源崩溃或戾气反噬，责任全在“抗拒管理”的灵兽园和他这个“无能”的委员会首席头上！而他李长老，只需一句“执行规章”，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好一个‘祥瑞效能’！”宋晓凇的声音冰冷，带着金石之音，压过了麒麟的低吼。他走到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阵法前，目光如电般扫过那几枚“汲灵血晶”，然后猛地转身，看向所有灵兽园的弟子和那些焦躁不安的麒麟。

“老黄！”

“在！”

“即日起，灵兽园设立‘麒麟本源养护堂’！你任堂主！”

“啊？”老黄一愣。

“李芸！”

“在！”

“你为首席供奉，负责监测所有麒麟本源状态，详实记录！我要知道每一头麒麟每时每刻的精气盈亏！”

“是！”

“赵德柱！方振！”

“在！/ 嗯！”

“你们俩是护法！给我守好这里！从此刻起，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尤其是御兽堂的人！胆敢靠近麒麟十丈之内，或试图启动那邪阵…”宋晓凇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角落里几个眼神闪烁的御兽堂弟子身上，“…给我打断腿，扔出灵兽园！出了事，我兜着！”

方振的斧头“嗡”地一声轻鸣，赵德柱也难得地挺直了腰板，眼神凶狠。

“宋晓凇！你敢！”一个御兽堂的执事色厉内荏地喊道，“这是李长老亲自核准的规章！你敢违抗长老令？你这是要造反吗？！”

“规章？”宋晓凇一步踏前，气势逼人，“哪条天规写着要剜祥瑞的心头血来装点门面？！哪条仙律允许用魔道邪物抽取麒麟本源？！”他举起手中那份冰冷的玉板令，“这玩意儿，才是造反！造的是天地祥瑞的反！造的是仙门根基的反！”

他猛地将玉板狠狠摔在地上！“咔嚓”一声，玉板碎裂！

“祥瑞，乃天地所钟，仙门之福！其尊其贵，在于自然随性，在于心神无碍！岂容尔等以冰冷指标、以邪魔外道来亵渎、来压榨？！”宋晓凇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灵兽园上空炸响，“从今日起，灵兽园只奉行一条规矩：**顺麒麟本性，护本源周全！** 什么狗屁‘祥瑞效能’，让它见鬼去吧！”

“吼——！！！”仿佛是回应宋晓凇的怒吼，一直萎靡的“黑旋风”猛地昂起巨大的头颅，发出一声震动山林的咆哮！这咆哮声中没有了痛苦，没有了压抑，只有无尽的愤怒和终于得到理解的宣泄！其他麒麟也随之昂首长啸，道道祥瑞之光冲天而起，虽不璀璨，却带着一股不屈的悲壮！

那御兽堂执事和几个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势和宋晓凇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灵兽园。

宋晓凇走到“黑旋风”面前，轻轻抚摸着它脖颈处有些黯淡的鳞片，声音低沉却坚定：“老伙计，受苦了。放心，有我在，没人再能逼你们做不想做的事。”他抬起头，看向李芸，“李供奉，立刻给所有麒麟做最详细的本源检查！老黄，用最好的饲灵丹温养！赵德柱，去丹房，就说我说的，要最好的‘蕴神补元丹’，有多少拿多少！账记委员会头上！”

“那…那李长老那边…”老黄还是有些担忧。

“让他来找我！”宋晓凇眼中寒光一闪，“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当着全仙门的面，解释清楚他用魔道邪物‘汲灵血晶’，到底想提升什么‘效能’！”

一场围绕着祥瑞尊严与冰冷指标的战争，在灵兽园正式打响。宋晓凇以委员会首席的身份，悍然掀翻了李长老精心布置的规则陷阱，将一场可能的祥瑞悲剧，硬生生挡在了门外。而李长老的反击，必将如同暴风骤雨般猛烈。但此刻，灵兽园内，麒麟的低吼已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信任的平静。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