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骋猛地睁开眼,像被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每一个毛孔都炸开,激得他浑身一颤。刺目的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里硬生生挤进来,在他视网膜上烫出一个灼热的白点。他下意识地抬手挡光,手肘却撞到一个温热柔软的躯体。
“嗯…骋哥…几点了?”含糊的咕哝声带着没睡醒的沙哑,从身侧传来。
池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霍然转头。一张年轻、英俊、带着几分无辜睡意的脸撞进视野——汪硕。他枕着池骋的胳膊,头发凌乱,眼睫在晨光里投下浅浅的阴影。
心脏在胸腔里狠狠一撞,几乎要冲破肋骨。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场景…这房间…这张脸!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六年前那个撕裂他所有信任和理智的早晨,就是这样开始的!
他几乎是滚下床的,动作大得带翻了床头柜上一个空水杯。玻璃杯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汪硕彻底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带着委屈和不解:“骋哥?你怎么了?”
池骋没理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连接隔壁房间的那扇门上。他记得清清楚楚,六年前,他就是带着被背叛的狂怒推开那扇门,然后看到了让他和郭城宇彻底决裂、彼此折磨整整六年的画面。郭城宇和汪硕,衣衫不整,躺在一起。郭城宇脸上那抹近乎挑衅的、慵懒的笑意,是他此后无数个日夜里的梦魇和恨火的源头。
可那是个精心设计的误会!一个该死的、迟到了六年的真相!他后来才知道,郭城宇是被汪硕下了药,他那个笑容,根本就是药物作用下的神志不清!而自己,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亲手把最爱的人推开,推入长达六年的冰窟。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池骋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感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他回来了。他真的回到了六年前,这个该死的、决定一切的早晨!
这一次,绝不会重蹈覆辙。
池骋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清晨的微凉和房间里尚未散尽的暧昧气味,直冲肺腑。他不再看床上惊愕茫然的汪硕一眼,像一头锁定目标的猎豹,几步就跨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前。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他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了过去!
“砰——!”
巨大的声响在清晨的公寓里炸开,门板撞在墙上又猛地弹回,发出痛苦的呻吟。
房间里的景象瞬间暴露在刺眼的晨光下。宽大的双人床上,确实躺着两个人。汪硕缩在靠窗的一侧,被子拉到了下巴,只露出一双惊恐圆睁的眼睛。而靠门这一侧……
郭城宇被这惊天动地的巨响惊醒,皱着眉,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悦撑起上半身。他显然刚从深沉的睡眠中被强行拽出,眼神迷蒙,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几缕,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T恤领口歪斜,露出一段线条流畅的锁骨和紧实的肩线。被子只盖到腰际,下面只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短裤。
六年前,就是这幅慵懒性感的画面,配上他因为药效而显得格外迷离的眼神,被池骋误读成了放荡和挑衅,成了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池骋?”郭城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沉沙哑,像粗糙的砂纸磨过,“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他揉着额角,试图驱散睡意,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一脸的不耐烦。这神情落在池骋眼里,却不再是刺目的挑衅,而是全然不知情的无辜和被打扰的烦躁。
池骋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郭城宇脸上、身上、眼神里仔细扫过。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没有预料中的得意或慌乱,只有纯粹的、被打扰美梦的不爽。就是这种纯粹,六年前的他却视而不见。
一股混杂着狂喜、庆幸和迟来钝痛的洪流狠狠冲垮了堤坝。池骋几步冲到床边,在郭城宇错愕的目光和汪硕惊恐的抽气声中,一把攥住了盖在郭城宇身上的薄被!
“演够没?!”池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凛冽的寒意和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他手臂猛地发力,狠狠一掀!
“哗啦——”
轻薄的空调被被整个掀飞,打着旋儿落在地板上。
郭城宇猝不及防,整个人完全暴露在晨光里。他下意识地屈起一条腿,手臂横挡在身前,脸上那点残余的睡意和烦躁瞬间被惊愕取代,随即涌上被冒犯的怒火:“池骋!你他妈真疯……” 他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池骋的动作更快。在被子飞起的瞬间,池骋已经俯身,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攥住了郭城宇挡在身前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郭城宇的手腕很烫,皮肤下的脉搏跳得又急又快,带着健康的活力。池骋的手指像铁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沿着那截结实的小臂一路向上摸索,指腹用力地按压过肘弯内侧的皮肤——那是静脉注射最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
光滑,温热,皮肤下是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没有任何异常的针孔,也没有任何可疑的淤青或红肿。只有一层薄薄的汗意,是健康男人在温暖被窝里睡了一夜后正常的温度。
郭城宇被他这突如其来、堪称冒犯的检查动作彻底弄懵了。他试图抽回手,却发现池骋的力气大得惊人,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臂,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搅乱的浓墨,翻涌着他完全看不懂的情绪——有狂怒,有审视,有劫后余生的惊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绝望的专注?
“你干什么?!”郭城宇的声音拔高了,带着真实的惊怒,另一只手猛地推向池骋的肩膀,“松开!大清早你他妈吃错药了?!”
这一推,让池骋紧绷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抬起眼,对上郭城宇那双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刻只有对他池骋莫名其妙发疯的恼火和不解,清澈得没有一丝阴霾,没有六年后被重重误会和时光磨砺出的疲惫与疏离。
是真的。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下药,没有设计。郭城宇,是干净的。
这个认知像一颗滚烫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池骋六年来自我构筑的冰冷堡垒。那些日夜啃噬的悔恨、那些被恨意包裹的绝望思念、那些迟来的真相带来的剧痛……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轰然决堤!
池骋攥着郭城宇手腕的手猛地一松,身体却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向前一倾。他的额头重重地、带着一种失重般的依赖,抵在了郭城宇还带着热气的肩膀上。滚烫的呼吸急促地喷洒在郭城宇颈侧的皮肤上。
“池骋?”郭城宇彻底僵住了。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灼热感是如此真实,颈侧皮肤被对方粗重气息扫过带来的战栗感是如此陌生。他僵在半空中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带着几分困惑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缓缓落下,覆上了池骋汗湿的、微微颤抖的后颈。
指尖传来的温度高得吓人。郭城宇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的惊怒被一种更深的疑惑取代:“喂?你……”他顿了顿,那只覆在池骋颈后的手自然地向上移动,宽大温热的掌心贴上了池骋的额头。
掌心下的皮肤烫得惊人,汗津津的。
郭城宇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责备和不易察觉的紧绷:“烧糊涂了?你他妈当年看见这场面,”他用下巴点了点旁边裹着被子抖得像鹌鹑的汪硕,“可不是这个反应。” 他指的是六年前池骋暴怒砸门、双目赤红、几乎要杀人的样子。
池骋没有回答,只是更深地将额头抵在郭城宇温热的颈窝里,像一头受伤后终于找到归途的困兽,贪婪地汲取着这失而复得的体温和气息。他闭着眼,肩膀细微地起伏着,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在无声地确认这个人的存在。
郭城宇的手还停留在池骋滚烫的额头上,感受着那异乎寻常的高热。他垂眼,看着怀中这个平日里像冰山、像出鞘利刃一样的男人此刻卸下所有防备、近乎虚脱地靠着自己,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悄然滋生,像细小的藤蔓缠绕上心脏。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收拢了手臂,将那片滚烫的颤抖更稳地圈进自己怀里。
空气里只剩下池骋压抑而粗重的喘息。
***
厚重的窗帘被池骋严严实实地拉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午后阳光。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床上隆起的轮廓。
郭城宇裹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和几缕被汗濡湿的黑发。他眉头紧锁,睡得很不安稳,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呼吸声粗重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沉闷的嗡鸣。下午那场来势汹汹的高烧把他彻底撂倒了。
厨房里传来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噪音。先是“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沉重的金属砸在台面上,紧接着是“嚓嚓嚓嚓”急促得毫无章法的刮擦声,中间还夹杂着几声低低的、不耐烦的咒骂。
郭城宇被这噪音吵得眼皮动了动,挣扎着掀开一条缝。混沌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池骋又在搞什么破坏?
他强撑着翻了个身,侧耳倾听。那刮擦声还在继续,单调又执着,听得人牙酸。郭城宇费力地撑起沉重的身体,掀开被子,脚步虚浮地挪到卧室门口,扶着门框朝厨房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本就昏沉的脑袋更晕了三分。
厨房里一片狼藉。流理台上水渍漫延,几片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菜叶可怜兮兮地黏在台面边缘。罪魁祸首池骋,背对着门口,高大的身影杵在灶台前,显得厨房空间格外逼仄。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黑色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小臂的肌肉线条绷得紧紧的,正以一种近乎跟砧板搏斗的凶狠姿态,双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对着砧板上一个可怜的土豆猛剁!
“嚓!嚓!嚓!嚓!”
动作僵硬,毫无节奏感可言,每一刀下去都带着一股要把砧板劈成两半的狠劲儿。可怜的土豆被剁得四分五裂,碎块飞溅得到处都是。池骋的侧脸线条紧绷,下颌咬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额角甚至能看到隐隐跳动的青筋。那专注又暴躁的样子,不像在切菜,倒像是在刑讯逼供。
郭城宇靠在门框上,看着那飞溅的土豆碎块和池骋紧绷得快要断掉的背影,胸口被高烧烧灼的闷痛感似乎奇异地减轻了一点点。一股想笑的冲动顶着他的喉咙,让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咳…池少,”郭城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但语气里的调侃却清晰无比,“你跟那砧板……咳咳……是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啊?” 他一边咳一边笑,胸腔震动,牵得喉咙更痒,咳得更厉害了。
池骋挥刀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像被按了暂停键,僵硬地转过身。额前几缕黑发被汗湿了,凌乱地贴在额角,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此刻竟然带着一丝罕见的……狼狈?他手里还拎着那把沾着土豆泥的菜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配上他此刻的表情,有种诡异的反差。
“醒了?”池骋的声音有点干涩,他避开郭城宇带着笑意的审视目光,视线落在对方烧得通红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上,眉头下意识地又拧紧了,“吵到你了?” 他顿了顿,似乎想解释一下厨房的惨状,目光扫过台面上那堆惨不忍睹的土豆尸体,最终只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粥快好了。” 语气带着一种强行压下的烦躁。
郭城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因为发烧而格外水润的眼睛里笑意更深,还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池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像是在剥开他所有强装镇定的外壳。他猛地转过身,把菜刀“哐当”一声丢进水槽,溅起一片水花。然后大步走到灶台前,一把掀开了旁边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盖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米香、焦糊味和生土豆气的怪异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池骋的动作僵住了。
郭城宇扶着门框,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探头往锅里一看——原本应该雪白软糯的米粥,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黄褐色,里面漂浮着大小不一、半生不熟的土豆块,锅底还顽固地糊着一层黑乎乎的东西,顽强地散发着焦苦味。
“……”郭城宇沉默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因为胸腔的震动又牵起一阵咳嗽:“咳…咳咳…池骋…你这熬的是粥?”他指着那锅颜色可疑的不明糊状物,笑得眼角都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还是…生化武器?” 他一边咳一边笑,肩膀抖动着,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了门框上,整个人因为这场面显得既虚弱又生动。
池骋的脸彻底黑了。他握着砂锅盖子的手背青筋都爆了起来,盯着那锅失败作品的眼光像是要把它原地焚烧殆尽。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被嘲笑的恼怒席卷了他,烧得他耳根发烫。他猛地盖上盖子,发出“哐”的一声闷响,仿佛要把那锅“耻辱”彻底隔绝。
“闭嘴!”他恼羞成怒地低吼,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爱吃不吃!”
郭城宇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和强撑的冷脸,笑意却更深了。他不再看那锅粥,目光落在池骋沾着米粒和土豆泥的衬衫袖口,还有他额角被汗水黏住的发丝上。厨房昏黄的灯光勾勒着池骋紧绷的侧脸线条,那固执又狼狈的样子,像一头在陌生领域横冲直撞、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却还要强撑面子的凶兽。
郭城宇的心口,被高烧烧灼的地方,忽然被一种更柔软、更温热的情绪熨帖了。他止住咳嗽,抬起因为发烧而没什么力气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池骋紧握成拳、还沾着水渍的手背。
“行,池少赏的,”郭城宇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调侃,只剩下一种奇异的温和,像羽毛轻轻拂过,“毒药我也认了。” 他顿了顿,看着池骋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松动的下颌线条,补充道,“不过……能不能劳驾,先给我杯水?嗓子快冒烟了。”
池骋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他没说话,只是粗暴地甩开郭城宇碰他的手,动作间带着点嫌弃,但转身打开消毒柜拿玻璃杯的动作却利落无比。他倒了满满一杯温水,递过去的时候,杯子边缘刻意避开了郭城宇的手指,仿佛怕碰到什么脏东西。
郭城宇接过杯子,指尖还是不可避免地擦过他微凉的手背。他低头喝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熨帖。他抬起眼,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向池骋。池骋正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用手指弹掉自己袖口上的一点土豆泥,侧脸在灯光下绷得紧紧的,耳根那抹可疑的红晕却还没完全褪去。
窗外城市的灯火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狼藉的厨房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空气里还飘着焦糊味和生土豆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怪异却又奇异地透着暖意。
郭城宇捧着水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煮了一锅“毒药”而兀自别扭的男人,高烧带来的眩晕和寒冷似乎被驱散了大半。他低下头,就着水杯,掩饰住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弧度。
六年光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折叠、压缩,那些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冰河、荆棘、猜忌与怨恨,在这个弥漫着焦糊味的狭小厨房里,被一锅惨不忍睹的粥奇异地融化了。
***
六年时光,足以让一座城市的天际线改换新颜,让少年意气沉淀为沉稳的气度。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帝都璀璨如星河的夜景,流光溢彩,无声地映照着宴会厅内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点,落在宾客们华美的礼服和得体的笑容上。
然而此刻,宴会厅内却陷入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呼吸,都聚焦在灯光最盛处,那个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拿着话筒的男人身上。
池骋。
他站在聚光灯下,身姿挺拔如松,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气场。只是岁月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刻下了更深邃的痕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沉淀着过往的风暴,如今只剩下内敛的锋芒。他握着话筒,指节分明,目光扫过台下鸦雀无声的宾客,最终落在他身旁穿着同款白色礼服的郭城宇脸上。
郭城宇脸上挂着惯常的、略带慵懒的笑意,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纵容和看好戏的兴味,正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
池骋对着话筒,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和他本人一样,带着冰棱般的质感,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他,”池骋的下巴朝郭城宇的方向微微一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像块滚刀肉。”
宾客们:“……” 空气凝固了。滚刀肉?在婚礼上?形容自己的新婚伴侣?不少人脸上得体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在池骋和郭城宇之间来回游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惊悚。
池骋仿佛完全没看到台下石化的众人,继续用他那独特的、能把情话说成审讯报告的腔调冷声道:“切不动,”他顿了一下,像是在仔细斟酌用词,“煮不烂……”
郭城宇唇边的弧度越咧越大,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亮得惊人。他甚至还配合地点了点头,仿佛在无声地赞同:对,我就是这样,你能奈我何?
“……硌牙。”池骋面无表情地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总结陈词。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利落地把话筒往旁边一递,目标明确地递向郭城宇的方向。那姿态,带着一种“该你了”的理所当然。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被这递话筒的动作打破,随即响起一片极力压抑却依旧明显的抽气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郭城宇身上。
郭城宇从容不迫地接过了那个仿佛还带着池骋指尖凉意的话筒。指尖相触的瞬间,池骋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手指。郭城宇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带着一种“看我怎么接招”的狡黠。他清了清嗓子,低沉悦耳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调侃:
“嗯。”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池骋绷紧的侧脸线条,笑意更深,“池骋他……”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满意地看着池骋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是全世界最凶的看门狗。”
“轰——!”
如果说刚才池骋的“滚刀肉”让气氛降到了冰点,那么郭城宇这句“最凶的看门狗”则像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引爆了全场的石化状态!宾客们脸上的表情彻底失控了,震惊、茫然、想笑又不敢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精彩纷呈。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极度荒谬的集体失语中。
就在这片足以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就在无数道呆滞目光的聚焦下,郭城宇随手把那个惹祸的话筒往旁边司仪手里一塞。动作快得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秒,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池骋的手腕!
池骋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郭城宇的力气大得惊人,眼底燃烧着灼人的火焰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得意。他拉着池骋,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像两道纠缠的疾风,朝着宴会厅中央那片被灯光照得最亮的空地,猛地冲了过去!
“嘭!嘭!嘭!”
早已准备好的礼宾炮同时炸响!无数色彩斑斓的亮片、彩带、金箔纸如同骤然爆发的彩虹瀑布,从高高的穹顶倾泻而下!
炫目的彩带雨中,郭城宇大笑着,紧紧扣住池骋的手腕,另一只手却精准地伸向旁边礼仪小姐托着的丝绒托盘。他看也不看,直接抓起托盘中央那两枚设计简约却光芒夺目的铂金戒指。
池骋被他拽着,在漫天飞舞的彩带和亮片中,踉跄了一步才站稳。他下意识地想甩开郭城宇的手,脸上还带着被强拽的薄怒和一丝狼狈。可就在他抬眼看向郭城宇的瞬间,撞进那双盛满了漫天彩带、亮片和几乎要溢出来的得意与喜悦的眼睛时,所有挣扎的念头都烟消云散了。
郭城宇的手指沾上了几片金色的亮片,他毫不在意,捏起其中一枚戒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径直往池骋的无名指上套去。动作有些急躁,甚至带着点粗鲁,戒指的边缘蹭过池骋的指关节,留下一点微红的痕迹。
池骋的眉头下意识地蹙起,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近乎野蛮的方式。但当他看清那枚被强硬套在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时,所有的抗拒都凝固了。
铂金的戒圈,内壁似乎……沾着一小点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干涸的、米黄色的污渍?
池骋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点污渍上。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六年前那个昏暗的厨房,弥漫的焦糊味,锅里那锅颜色诡异的不明糊状物……还有郭城宇烧得通红的脸,和他强撑着喝下那碗“毒药”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纵容笑意。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池骋猛地抬起头,看向正要把另一枚戒指往自己手指上套的郭城宇。
郭城宇正低着头,试图把戒指套上自己的无名指。他的动作同样急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那枚本该属于他的戒指内壁,赫然也沾着一点同样的、微小的、米黄色的陈旧污渍!
彩带和亮片还在疯狂地飘落,像一场永不结束的庆典。它们落在郭城宇乌黑的发顶,落在他笔挺的白色礼服肩头,落在他捏着戒指的、带着金色亮片的手指上。
池骋的心口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疼痛的暖流狠狠击中。他不再犹豫,反手一把攥住了郭城宇拿着戒指的那只手!力道大得让郭城宇诧异地抬起头。
两双眼睛在漫天飞舞的彩带雨中狠狠撞在一起。
郭城宇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逞般的、如同星辰炸裂般的灿烂笑意。池骋的眼中,冰封融化,翻涌着失而复得的滚烫熔岩,那是一种混杂着凶狠占有和笨拙温柔的复杂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的人吞噬殆尽。
下一秒,池骋用力夺过郭城宇手中那枚属于他自己的戒指,动作近乎粗暴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凶狠,将它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