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雨带着刺骨的凉意,砸在“观古斋”的青石板台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沈砚收起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侧的配枪,目光落在眼前这家闹中取静的古董店上。木质牌匾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门檐下挂着的风铃被风吹得轻响,与整条街的喧嚣格格不入,却偏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就像它的主人,顾晏辞。
“沈队长大驾光临,真是稀客。”
门被从里面拉开,带着暖意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顾晏辞清隽的侧脸。他穿着一件烟灰色的中式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却骨节分明的手腕,手里还拿着一块正在擦拭的玉佩,笑容温和得恰到好处,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沈砚没回应他的客套,侧身走进店里。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货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字画古籍,每一件都透着岁月沉淀的沉静,可沈砚的目光扫过,看到的却是案卷里那些失窃文物的影子——近半年来,“暗河系列盗窃案”失窃的七件文物,最终都通过不同渠道,在顾晏辞的店里出现过流转记录。
“顾老板,”沈砚开门见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红木柜台上,“三天前,城西博物馆失窃的‘青花缠枝莲纹梅瓶’,你有印象吗?”
照片上的梅瓶釉色清亮,正是失窃的一级文物。顾晏辞放下玉佩,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指尖在瓶身的纹路处轻轻划过,语气带着几分惋惜:“永乐年间的珍品,可惜了。不过沈队长问我,是觉得它会出现在我这儿?”
他抬眼看向沈砚,眸色很深,像浸在水里的墨石,明明在笑,眼神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沈砚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冷硬:“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失窃文物的流通链条最终都会指向观古斋。顾老板,你最好配合调查。”
“配合是自然的。”顾晏辞将照片放回桌上,转身从货架上取下一本线装古籍,“但沈队长也知道,古董行当水深,很多物件流转复杂,我总不能每收一件东西,都去查它祖宗十八代吧?”他翻开古籍,指尖点在某一页,“就像这本《金石录》,你说它是真迹还是仿品?表面看毫无破绽,但懂行的人一摸纸页的肌理就知道——很多东西,光看表面是没用的。”
话里有话。沈砚盯着他平静的侧脸,试图从那温和的表情里找出一丝破绽,却只看到他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淡淡阴影,竟意外地柔和。
“顾老板倒是懂行。”沈砚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异样,拿出另一张照片,“我们查到,失窃当晚,有人看到你的车出现在博物馆附近。”
顾晏辞擦玉佩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笑一声:“沈队长说笑了,那晚我在城郊的私人会所,陪几位朋友赏画,监控和人证都有,需要我现在叫来给你看吗?”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倒是沈队长,这么晚还在追查案子,不觉得累吗?”
说着,他转身走向里间,很快端来一杯热茶:“刚泡的祁门红茶,驱驱寒。沈队长总不会怀疑我在茶里下毒吧?”
茶杯递到面前,带着温热的触感。沈砚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虎口处有一道极浅的疤痕,不像养尊处优的古董商该有的痕迹。他没接茶杯,只是冷声重复:“顾老板最好想清楚,隐瞒线索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顾晏辞也不勉强,收回手将茶杯放在柜台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沈队长追查真相的心,我懂。但有些事,急不得。”他抬眼看向沈砚,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就像这古董修复,得慢慢来,不然很容易弄坏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店里的檀香静静飘散。沈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温和的表象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城府,像一口古井,越是探究,越是看不清。
他收起照片,转身走向门口:“观古斋的监控,我会派人来调取。顾老板,希望你好自为之。”
“慢走,不送。”顾晏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砚拉开门,冷雨瞬间灌了进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顾晏辞正站在暖黄的灯光里,低头继续擦拭那块玉佩,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模糊而神秘。
这个顾晏辞,绝对不简单。
沈砚握紧了伞柄,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圈水痕。他有种预感,这场猫鼠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不知道的是,转身的瞬间,顾晏辞抬起头,目光落在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上,指尖的玉佩凉得刺骨,眼底的温和悄然褪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