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拽着职业装女人冲出101病房的瞬间，身后传来输液架砸在墙壁上的闷响，伴随着少年一声短促的咒骂。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攥着那本7号病历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封皮上的字迹被冷汗浸透，晕开一小片灰黑色的污渍，像个正在腐烂的伤口。

“往哪跑？”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磕出慌乱的节奏。

林野余光扫过走廊两侧的门牌——102、103、104……门牌号在昏暗中依次递增，门与门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像是被无形的手强行压缩。他猛地拽住女人转向右侧：“规则说要送到回廊尽头的护士站，只能往前走。”

身后的101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那道尖细的哭腔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黏腻的拖拽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顺着墙壁缓缓移动。壮汉和少年紧随其后冲了出来，少年手里的打火机已经灭了，连帽衫的帽子滑到脑后，露出额角渗出的冷汗。

“那玩意儿没追出来。”少年喘着气说，声音里的漫不经心消失了，“但这门不对劲。”

林野这才发现，刚才还紧闭的102房门，此刻竟虚掩着一道比101更宽的缝隙。门缝里没有光线，却透出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味，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腐烂气息，直冲鼻腔。更诡异的是，门缝里隐约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规律得像是某种倒计时。

“别管102，快走。”壮汉瓮声说，他手里还拎着那根金属输液架，钢管上沾着几片灰褐色的墙皮。

四人刚跑出没几步，102的门缝里突然飘出一张泛黄的纸片，打着旋儿落在林野脚边。他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纸片，就听见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语速缓慢，带着浓重的喘息：

“小伙子……帮我看看……这药单上的字，我看不清啊……”

林野的动作瞬间僵住。规则2：不要回应病房内的任何呼唤。

“别捡！”少年突然低喝一声，抬脚将纸片踢开。纸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进103的门缝里，那沙沙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牙齿摩擦的咯吱声，像是有人在门后用力咀嚼着什么。

林野猛地直起身，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他刚才差点就回应了——那声音太像他住院时的爷爷，每次看药单都要眯着眼睛，一遍遍地问“这字儿念啥”。

“规则4说，违反规则者会成为回廊的一部分。”职业装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刚才101的人影……会不会就是之前的闯关者？”

没人回答。但所有人都想起了金属牌下的那撮骨灰，还有101床底那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那些衣服的领口处，都残留着同样的青黑色痕迹。

“快看前面。”壮汉突然指向走廊尽头。

林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在走廊的拐角处，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白光。那光线不同于白炽灯的冷硬，带着一种柔和的暖黄，像是护士站常用的台灯。

“是护士站！”女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希望。

“没那么简单。”林野皱眉，目光落在走廊右侧的104房门上。这扇门是半开着的，门内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是一首老旧的童谣：“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

唱歌的是个小女孩，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尾音拖着长长的气音，像是在水下说话。

104的门牌号旁边，贴着一张褪色的卡通贴纸，画着个咧嘴笑的太阳。门内的歌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小女孩的脚步声，正一步步朝着门口靠近。

“别看，快走。”林野拽着女人加快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不敢去想门后是什么，更不敢去猜测那小女孩的模样——他妹妹小时候最喜欢唱这首歌，尤其是在吃苹果的时候，总会边唱边把苹果递到他嘴边。

四人埋头狂奔，耳边的童谣声、咯吱声、拖拽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缠绕着他们的脚踝。林野眼角的余光瞥见105的门缝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红色的污垢，正一点点地抠着门框，留下深深的划痕。

“等等！”少年突然停住脚步，指着106房门，“这扇门是锁着的。”

众人停下脚步，看向106。这扇门和其他的门都不同，门板是厚重的铁皮，门把手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锁孔里插着一把钥匙。门牌号旁边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道新鲜的抓痕，像是刚被人用指甲划开，边缘还残留着湿润的血珠。

“锁着的门……”林野沉吟道，“规则没说不能开门，但提示说别相信穿白大褂的人。”

“管它呢，护士站就在前面了。”女人急声道，目光死死盯着走廊拐角的那点白光，“只要把病历本送过去，我们就能过关了吧？”

“你觉得可能吗？”少年嗤笑一声，伸手去拔106门锁上的钥匙，“第一关就这么简单？那金属牌下的骨灰是摆设？”

钥匙拔出来的瞬间，106门内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吸，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沉睡中苏醒。少年动作一顿，突然将钥匙扔给林野：“拿着。规则没说不能留后路。”

林野接住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刚想把钥匙塞进裤兜，就听见走廊拐角处的白光突然熄灭了。那点暖黄的光线消失得毫无征兆，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掉了。

与此同时，整个回廊的白炽灯开始疯狂闪烁，电流的滋滋声变得尖锐刺耳。每一次闪烁，都能看到两侧的房门在缓缓打开，门缝里伸出无数只手——有的布满皱纹，有的小巧稚嫩，有的沾着暗红的血渍，都朝着他们的方向抓来。

“怎么回事？”女人尖叫起来。

“午夜十二点了！”壮汉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惊恐，“规则1：午夜十二点后请勿闭眼！”

林野猛地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方向。那里原本应该有挂钟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块暗褐色的污渍。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苏醒，带着冰冷的恶意，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别闭眼！”林野死死盯着前方，强迫自己睁大双眼。眼角的余光里，104的房门已经完全打开，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半个啃剩的苹果。苹果的果肉已经发黑，果汁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在地面上汇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水渍。

那童谣声还在继续，只是此刻听来，更像是一种催命的符咒：“没果果，吃骨头，你一根，我一根……”

“护士站的灯灭了！”女人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怎么办？”

林野突然想起少年刚才的话，目光落在手里的7号病历本上。他快速翻开病历本，里面的字迹潦草模糊，大部分内容都被血渍覆盖。但在最后一页，他看到了一行用红笔写的字，字迹扭曲，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护士站在镜子里】

“镜子？”林野一愣，随即猛地看向走廊两侧。那些病房的门都是木门，根本没有镜子。

“在这儿！”少年突然指向106的门板。那扇铁皮门上，贴着一块模糊的反光板，像是用碎镜片拼起来的，边缘还残留着玻璃碴。

林野立刻冲过去，将病历本举到反光板前。镜面里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镜子里的回廊和现实一模一样，甚至能看到他们四人惊恐的脸。但在镜子里的走廊尽头，那扇护士站的门正敞开着，暖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门牌上清晰地写着“护士站”三个字。

“要把病历本送进镜子里？”女人难以置信。

“不然呢？”少年说着，突然伸手去推106的门，“或者，这扇门后面就是镜子里的世界。”

铁皮门纹丝不动，像是被焊死了。但随着他的推动，门板上的碎镜片开始剧烈晃动，镜面里的护士站灯光越来越亮，甚至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脚步声——有人正穿着皮鞋，一步步朝着门口走来。

“是白大褂！”壮汉突然喊道，声音发颤。

林野看向镜面，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影出现在护士站门口，身形高大，却看不清脸。那人影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刀刃上还沾着粘稠的液体。

提示：别相信穿白大褂的人。

“不能让他出来！”林野突然意识到什么，将7号病历本猛地按在碎镜片上。

就在病历本接触镜面的瞬间，镜面突然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将病历本吸了进去。与此同时，镜子里的白大褂人影猛地抬起头，虽然看不清脸，但林野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穿透镜面，落在他身上。

“嗡——”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林野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白炽灯的滋滋声消失了，那些抓来的手缩回了门缝，104的童谣声也戛然而止。走廊两侧的房门开始缓缓关闭，门板上的抓痕和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当他再次站稳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陌生的回廊里。这里的墙壁是干净的白色，头顶的灯光柔和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是真正的医院走廊的味道。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亮着灯，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人正坐在里面，低头整理着文件。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林野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本7号病历本已经不见了。他看向身旁的三人，他们也都是一脸茫然，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我们……过关了？”职业装女人迟疑地问。

护士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指了指走廊右侧的一扇门。那扇门上挂着块牌子，写着“第二关：旋转楼梯”。

“欢迎来到无限回廊的第二关。”护士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机械，和之前那个欢迎声一模一样，“请记住，楼梯上的每一级台阶，都有它的重量。”

她的笑容依旧温和，但林野却注意到，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像是两个被填满的石膏窟窿。

少年突然走到护士站的窗前，探头向里看了一眼，随即脸色骤变，猛地后退一步：“里面……里面根本没有人！”

林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护士站里空无一人。那个粉色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桌上的文件在缓缓翻动，纸张的空白处，用红墨水写满了同样的字：

【小心楼梯转角的脚步声】

走廊里的灯光开始闪烁，墙壁上的白漆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实心砖。刚才那扇写着“第二关”的门缓缓打开，里面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一段旋转向上的楼梯，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像是从未有人踏足过。

“每一级台阶，都有它的重量……”林野低声重复着护士的话，突然想起了106门上的抓痕，还有那些消失的病号服。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底，那里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污渍，和7号病历本封皮上的血迹一模一样。

这不是过关。

这只是从一个病房，走进了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楼梯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正缓缓地向下走来。那脚步声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脏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林野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把106的钥匙，金属的冰凉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知道，从踏入这扇门开始，他们面对的，将是比低语病房更残酷的生存考验。

而无限回廊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2章：低语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