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触碰到橡树嫩芽的瞬间，一阵电流般的刺痛从指间窜向脊椎。他猛地缩回手，发现指腹上渗出了金色的液体——那不是血，而是一种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粘稠物质。
视网膜上突然闪过一幅陌生的画面：一个巨大的地下实验室，无数培养舱整齐排列，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沉睡的人形。画面右下角标注着坐标——北纬37°42'，西经122°30'。
"这是......"林野按住太阳穴，试图缓解突如其来的眩晕。那些坐标他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仿佛刻在记忆深处。
晨光中，橡树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了半寸。更诡异的是，叶片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组成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林野俯身细看，那张脸突然睁开了眼睛——是他自己的眼睛。
"你醒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林野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男人站在焦土边缘。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但胸前的名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林博士。
"父亲？"林野不确定地开口，喉咙里泛起金属的味道。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指向远处的天空。林野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一群候鸟正排成完美的"人"字形飞过。当鸟群飞到正上方时，它们的影子落在地面，竟然组成了一个清晰的数字：113。
"红棉计划从未停止。"父亲的声音忽远忽近，"它只是进入了新阶段。"
林野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扯开衣领，看到皮肤下的金色纹路正在重组，形成一个精密的树状图。每一条"树枝"末端都连接着一个微小的光点，就像......就像某种神经网络。
"你体内的夜昙不是解毒剂。"父亲向前走了一步，面容依然模糊，"它是催化剂，用来激活你基因中沉睡的片段。"
林野的机械右手突然自动展开，掌心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的微型投影装置。一道蓝光射出，在空中形成全息图像：一个巨大的球形结构，表面布满蜂窝状的舱室，每个舱室里都种植着一棵红棉树。
"这才是完整的红棉林。"父亲的声音带着某种狂热的颤抖，"一个直径三公里的生物卫星，漂浮在近地轨道。"
林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些碎片化的记忆涌入脑海：无菌实验室、基因图谱、太空舱模拟器......还有母亲最后疯狂的笑容："我们不是在毁灭人类，而是在创造新世界。"
"你母亲搞错了一件事。"父亲似乎能读取他的思想，"红棉菌不是用来控制人类的，它是桥梁——连接碳基生命与硅基生命的桥梁。"
全息图像变化，显示出红棉菌在纳米级的结构：那些看似菌丝的纤维，实际上是精密的分子机器，正在重组宿主的DNA序列。
林野突然干呕起来，吐出一团缠绕着金丝的黑色粘液。粘液落地后迅速硬化，形成一个小小的雕像——完美复刻了母亲临终时的姿态。
"第112次实验终于成功了。"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林野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由无数微型六边形组成的可变形表面，每个六边形里都闪烁着一个不同的表情。"你体内的夜昙已经和红棉菌达成共生，这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橡树苗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它的根系破土而出，像触手一样缠上林野的脚踝。在被触碰的瞬间，林野的视觉再次分裂：左眼看到的是现实世界的焦土和橡树，右眼却看到了一个金属构成的巨大空间，无数机械臂正在组装某种庞大的结构。
"欢迎回家，园丁。"111个声音同时响起。林野惊恐地发现，那些声音来自他体内——每个金色光点都在发声，而它们的声音，和培养舱里的"林野们"一模一样。
他的皮肤开始半透明化，可以清晰看到内脏的轮廓：心脏已经变成了一个发光的球体，表面布满树状突触；肺部化作了蜂窝状结构，每个孔洞里都有一朵微型黑花在绽放。
"不要抵抗。"父亲伸出手，那只手在阳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金属光泽，"转化过程会有些不适，但很快你就会理解一切。"
林野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生根，细小的根须钻入土壤，与橡树的根系纠缠在一起。更可怕的是，他正在"感受"到方圆五公里内所有的植物——它们的生长、呼吸、甚至某种原始的思维活动，都像电流般沿着根系传入他的意识。
视网膜上的画面再次变化，显示出太空视角下的地球。在北美大陆某处，一个银色的球形结构正在缓缓升空。林野突然明白，那才是真正的"红棉林"，而他所在的这片焦土，不过是无数地面试验场中的一个。
"你母亲太执着于地面。"父亲的声音带着怜悯，"她不明白，红棉菌真正的进化需要太空环境。"全息图像放大，显示出球形结构内部：成千上万的人类悬浮在营养液中，每个人的胸口都盛开着一朵红棉花。
林野的机械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对准了父亲的眉心。掌心裂开的缝隙中，一支黑色花蕾缓缓伸出，对准了那个模糊的面容。
"有趣。"父亲没有丝毫慌乱，"夜昙的防御机制？还是说......"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你保留了太多人类情感？"
花蕾绽放，喷出一团金色花粉。父亲的身影在花粉中溶解，露出真实形态：一个由银色六边形组成的类人形体，每个六边形表面都反射着不同的星空图案。
"我早该想到。"机械合成音从银色形体中传出，"你父亲在夜昙里藏了后门程序。"
林野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黑色藤蔓从他体内爆发，在空中织成一张大网，将银色形体笼罩其中。每一根藤蔓上都开满了微型黑花，花蕊中闪烁着危险的金光。
"没用的，园丁。"形体开始分解成无数六边形碎片，"我已经上传完毕。红棉卫星即将进入预定轨道，而你......"碎片如蜂群般散开，"将是最后一个人类形态的园丁。"
最后一枚六边形碎片悬停在林野面前，投射出一段全息录像：年幼的林野被固定在实验椅上，父亲将一枚黑色种子植入他的心脏。画面外，母亲的声音在说："记住，当红棉花凋零时，夜昙才会开放。"
录像突然中断。碎片化作银光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话在林野脑中回荡："去找113号试验场，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橡树苗已经长到一人多高。它的树干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的金属结构——那根本不是树，而是一个伪装成植物的通讯装置。缝隙中缓缓吐出一枚银色芯片，上面刻着"113"。
林野艰难地挪动已经半木质化的身体，拾起芯片。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庞大的数据流涌入他的意识：113号试验场的位置、红棉卫星的轨道参数、以及......一个终止代码。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黑色藤蔓纷纷回缩，在胸口重新聚集成那株夜昙。这一次，花蕊中浮现的不再是金色纹路，而是一个清晰的倒计时：47:59:59......47:59:58......
林野突然明白了父亲真正的计划：红棉卫星将在48小时后释放孢子云，届时地球大气层将成为红棉菌的培养基。而终止代码，是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钥匙。
他低头看向自己正在植物化的身体，苦笑起来。要启动终止代码，必须有人进入红棉卫星的核心——而唯一能抵达那里的，是一个完成转化的"园丁"。
晨光中，橡树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一个残酷的真相：从始至终，他都不是反抗者，也不是救世主，而是一把被精心设计的生物钥匙。
林野握紧银色芯片，感受着体内两种力量的角力。红棉菌想要同化他，夜昙想要保护他，而夹在中间的那个"林野"，正在一点点消失。
远处的地平线上，第二缕阳光穿透云层。在光芒中，林野看到自己的影子已经不再是人形，而是一棵张牙舞爪的黑色植物，枝条上挂满了银色的小铃铛——那是正在形成的孢子囊。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向东方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焦土就长出一片嫩绿的草地。在他身后，橡树轰然倒塌，树干中露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顶针，内圈刻着一行新出现的字：
"园丁的使命不是培育，而是修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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