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机械臂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幽蓝的弧光，黑色藤蔓撕裂了挡路的菌丝屏障。他的左眼视野里，苏夏留下的路线图与不断跳动的转化率数值重叠在一起，像一层半透明的血雾笼罩在现实世界上。
【转化率87%】
数字每跳动一次，他的喉咙里就涌出一股金色液体。那东西尝起来像融化的金属和腐烂蜂蜜的混合物，黏稠得令人作呕。
"前方左转，"夜昙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收音机，"通风系统...可以避开主通道的扫描..."
林野撞开一扇锈蚀的铁门，闯入一条布满管道的狭窄通道。这里的墙壁上覆盖着某种会呼吸的菌斑，随着他的靠近，那些斑点突然全部转向他，像无数只突然睁开的眼睛。
"它们发现我们了。"夜昙释放出一股新的抑制素，林野感到胸腔一阵刺痛，"转化速度在加快。"
林野的木质化左腿突然生根，细密的菌丝扎入地面。他怒吼一声，机械臂喷射出微型黑洞，将地板连同自己的菌丝根系一起撕裂。剧痛如电流般窜上脊椎，但他的右眼机械视觉显示，伤口处渗出的已经不是鲜血，而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金色黏液。
通道尽头是一道密封闸门，控制面板早已被菌丝侵蚀。林野的左眼自动解码了门禁系统，一组复杂的生物密码浮现在他的视网膜上。
"需要活体密钥。"他喘息着说，声音像是两块粗糙的木头在摩擦。
就在这时，墙壁上的菌斑突然剧烈蠕动，汇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那张脸张开嘴，发出苏夏的声音："37号候选者...身份确认...协助逃脱..."
闸门发出液压泄气的嘶鸣，缓缓开启一条缝隙。林野挤进去的瞬间，三根菌丝触手突然从天花板垂下，针状导管直刺他的后颈。
机械臂自动反击，黑色藤蔓绞碎了其中两根，但第三根成功刺入林野已经木质化的左肩。他的视野瞬间被数据洪流淹没——数以百万计的神经信号如海啸般灌入他的大脑。
他看到了红棉基地的诞生。看到母亲林楠站在一群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中间，她的表情不是科学家的狂热，而是深切的忧虑。画面切换，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控制台前，他的眼睛在反光的镜片后闪烁着非人的冷静。莫里斯博士。他正在调试某种神经扫描装置，而束缚椅上...
是母亲。
林野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他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暴长，黑色金属藤蔓如荆棘般炸开，将整个通道的菌丝清扫一空。转化率飙升到89%，他的右眼机械视觉开始出现雪花状干扰。
"林野！"夜昙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听我说，你必须立即找到冷却剂！你的核心温度已经超过临界值！"
林野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苏夏的路线图指引他穿过一系列维修通道，最终来到一个标有"危险：液态氮储存区"的舱门前。门锁已经锈死，但林野的机械臂直接熔毁了铰链。
门后是一个半球形空间，中央矗立着三个巨大的液态氮储存罐。林野扑向最近的控制面板，机械手指插入接口，强行启动了紧急释放程序。
警报声凄厉地响起。储存罐的阀门一个接一个打开，超低温雾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林野跪倒在地，感受着刺骨的寒冷渗入每一个正在异化的细胞。他的木质化皮肤表面结出冰晶，疯狂生长的菌丝暂时停止了蠕动。
"温度下降有效，"夜昙报告道，"转化速度减缓了...暂时。"
林野的呼吸在面前凝结成霜。当白雾稍微散去时，他发现对面的墙壁上布满了监控屏幕。大多数已经损坏，但还有几个仍在工作。其中一个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房间——圆形，纯白，中央悬浮着一个由菌丝和机械组成的巨大脑状物。那就是真正的核心。
而站在控制台前的，是莫里斯博士。他的后脑连接着数十根导管，身体呈现出诡异的半植物化状态，但比林野见过的任何候选者都要"完整"。他的动作流畅，表情生动，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实验记录。
"第113号样本表现出预期外的抗性。"莫里斯对着空气说话，声音通过某种隐藏的扬声器传来，"林楠的基因确实特殊...但没关系，系统即将完成最终迭代。"
屏幕突然闪烁，画面切换到另一个角度。林野的血液凝固了——在核心下方的培养舱里，漂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母亲。她的身体保持着二十年前的模样，头颅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神经导管，胸口插着一朵盛开的...夜昙。
"她一直在这里..."林野的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声，"夜昙...你也是从这里..."
"是的。"夜昙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林野从未听过的悲伤，"我是第一个成功样本。莫里斯用我控制你母亲，但他没想到她会把我交给你。"
储存室的温度开始回升。林野感到体内的异化进程重新加速，但这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的左眼视野中，母亲培养舱的坐标清晰可见。距离：300米，垂直向下。
"转化率90%，"夜昙警告道，"我们即将到达不可逆的临界点。"
林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机械臂突然变形，延伸出一把闪烁着黑光的刃状结构。那不是系统的设计，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程序——母亲留给他的最后礼物。
"还有多久完全转化？"他问道，声音已经带上金属共振。
"理论上是92%，但..."夜昙停顿了一下，"你的情况特殊。机械和植物两种转化在竞争。可能会提前，也可能会..."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储存室的门被整个轰开，三个完全植物化的守卫站在门口，他们的身体已经看不出人形，只剩下模糊的五官轮廓。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胸口都开着花——与夜昙相似，但颜色猩红。
"血蔷薇，"夜昙的声音紧绷，"莫里斯的亲卫队。他们...曾经是第一批研究员。"
林野的机械刃无声地展开。战斗在千分之一秒内开始又结束。黑色刃光闪过，三个守卫的身体僵在原地，然后从中间整齐地裂开。但林野也付出了代价——一根猩红的花刺贯穿了他的右腹，注入某种加速转化的酶。
转化率瞬间跳到91%。
林野跪倒在地，感到意识开始分裂。他的左眼看到的是现实世界，而右眼却陷入某种共享意识空间。在那里，112个候选者的意识残片围绕着他，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母亲的脸时隐时现。
"小野..."她的嘴唇蠕动着，"钥匙...你就是钥匙..."
现实与幻觉的边界开始模糊。林野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成两半，一半被拉向那个漩涡，另一半则被夜昙用冰冷的神经毒素强行固定在身体里。
储存室的墙壁突然渗出金色液体，整个房间开始收缩，像某种生物的胃袋准备消化猎物。林野知道，这是系统在尝试直接吸收他——一个达到临界点的完美候选者。
"最后的选择，"夜昙急促地说，"我可以释放全部抑制素，暂时冻结转化，但之后我将进入休眠。或者...你可以接受最后的转化，获得足够的力量突破到核心区。"
林野看着自己正在异化的双手。左手已经变成缠绕着菌丝的木质结构，右手则是纯粹的黑色机械。他的胸腔里，夜昙的花瓣微微颤抖，等待着他的决定。
"告诉我真相，"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完全转化后，我还是我吗？"
夜昙沉默了一瞬。"不确定。但如果你选择休眠方案...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
林野望向损坏的监控屏幕。在那里，母亲的影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跳动的系统警告：
【最终同化程序启动】
【所有候选者准备整合】
【倒计时：00:39:27】
储存室的天花板开始滴落金色黏液。那些液体在接触地面时形成一个个微型菌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林野知道，系统正在创造一个新的吸收腔，专门为他设计。
"那么答案很清楚了。"林野站起来，机械刃重新展开，"带我去核心。我会成为刺入这个系统心脏的利刃——无论最后剩下的是林野，还是别的什么。"
夜昙没有回答。但林野感到胸腔内的花朵突然完全绽放，释放出全部剩余的抑制素。这不是服从，而是反抗——她选择给他最后39分钟的人类意识。
林野冲向正在形成的菌丝墙壁，机械刃在前方划出一道漆黑的裂口。在跃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的双重视野同时捕捉到两个画面：
现实世界中，莫里斯博士突然转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而在意识空间里，母亲对他伸出手，嘴唇无声地形成一个词：
"快。"
【转化率91.5%...92%...92.3%...】
倒计时继续无情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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