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紫色光芒像某种活物的黏膜，贴在核心区入口的金属壁上。林野的双生之刃刚触碰到那层光膜，刃端的夜昙花瓣突然剧烈收缩，木质长柄渗出细密的冷汗般的黏液——这不是能量屏障，是某种会呼吸的生物膜，表面布满肉眼难辨的吸盘，正试图攀附上来。

“小心！”夜昙的声音劈了个尖，“这是用候选者的脑脊膜融合成的，能感应意识波动！”

林野的机械臂突然自动爆发出电流，幽蓝的电弧灼烧着光膜，发出烤肉般的焦糊味。那些吸盘在高温下蜷缩成黑色的小点，露出底下蠕动的血管状组织，里面流淌着半透明的浆液，隐约能看到悬浮的意识碎片在翻滚，像被打碎的玻璃珠。

【转化率97.3%】

左眼视野里的数字开始扭曲，边缘渗出黑色的菌丝状纹路。林野的喉咙涌上更浓烈的金属腥甜，这次吐出的金色液体里混着细小的黑色纤维，落在地上便疯狂增殖，织成一张微型的神经网，上面跳动着与核心区频率一致的脉冲。

他侧身挤过被电弧烧出的裂口，进入核心区的瞬间，某种湿冷的呼吸扑在脸上。这是个比监控屏幕里看到的大十倍的半球形空间，穹顶垂下无数神经束，末端连接着那个悬浮在中央的巨脑——它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膜，里面的灰质像沸腾的粥一样不断翻滚，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空间回荡着粘稠的挤压声。

母亲的培养舱就在巨脑正下方，被数十根发光的神经导管吊在半空。她的身体呈现出诡异的透明感，胸腔里的夜昙根系顺着导管蔓延，与巨脑底部的某个节点相连，像条输送养分的脐带。

“妈妈...”林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看到培养舱的观察窗上布满指痕，无数细小的划痕交织成一个字：“跑”。

“林野，小心身后！”夜昙的警告晚了半秒。

林野猛地转身，双生之刃横在胸前。莫里斯博士就站在三步之外，他的半植物化躯体比屏幕里看到的更令人毛骨悚然——左半边身体覆盖着暗绿色的鳞片状菌丝，右半边则是裸露的机械骨骼，暴露在外的脏器被透明的生物膜包裹着，正随着呼吸微微膨胀。最可怕的是他的脸，左眼是正常的人类眼球，右眼却嵌着一颗跳动的红色肉质眼球，瞳孔里映出巨脑的影子。

“37号样本，欢迎来到你的归宿。”莫里斯的声音从机械喉管和生物声带同时发出，形成令人眩晕的双重回音。他抬起右手，金属指尖弹出三根骨锯般的刀刃，“你母亲总说双生基因是希望，却不肯承认，这其实是最完美的囚笼。”

林野突然感到左眼一阵剧痛。视野里的巨脑表面浮现出无数张脸，都是那些候选者的面容，它们在灰质里沉浮、融合、撕裂，最终化作没有五官的空白轮廓。其中一张脸在靠近时突然裂开，露出苏夏的眼睛，无声地尖叫着，然后被旁边的脸吞噬，只留下一缕白色的发丝飘进培养舱，粘在母亲的脸颊上。

“看到了吗？”莫里斯的红色眼球收缩成针尖状，“这就是红棉基地的真相——不是转化，是同化。所有意识最终都会融入核心，成为系统的一部分，包括你母亲，包括苏夏，包括...”他的机械手指向林野，“你。”

巨脑突然剧烈搏动，射出一道紫色的光鞭，抽向林野的左眼。他下意识地用机械臂格挡，光鞭击中的瞬间，无数意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是112个候选者的死亡记忆：被强行注射转化剂的灼痛、意识被剥离时的撕裂感、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容器的绝望...最后定格在苏夏的记忆里：她躲在通风管道里，用最后的力气在路线图上标注出“核心区是意识绞肉机”，然后被血蔷薇守卫的花粉腐蚀成一滩绿色的粘液。

“啊——！”林野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将白色的组织砸出个深坑。里面涌出大量灰白色的浆液，裹着半成型的手骨脚骨，像未发育完全的胎儿。

莫里斯趁机扑上来，骨锯刀刃直刺林野的胸口。双生之刃的木质端突然暴涨，缠满白色花瓣的藤蔓瞬间缠住莫里斯的手臂，那些花瓣猛地张开，喷出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花粉——这是夜昙第一次主动攻击，白色的粉末落在莫里斯的机械皮肤上，立刻烧出冒烟的小洞。

“没用的。”莫里斯狞笑着，左半边的菌丝躯体突然爆出无数根尖刺，刺破藤蔓的同时注入绿色的毒液。木质长柄迅速枯萎发黑，上面的夜昙花瓣一片片凋零，化作黑色的灰烬。

【转化率98%】

林野感到左腿的木质化已经蔓延到腰部，皮肤下的菌丝正在啃食内脏，带来蚂蚁啃噬般的剧痛。但奇怪的是，随着菌丝的扩散，他与巨脑的联系也越来越清晰——他能“听”到那些被同化的意识在哭泣，能“看”到母亲的意识像个发光的茧，被无数黑色的菌丝包裹着，却始终没有熄灭。

“她在保护你。”林野突然明白过来，“妈妈一直在用自己的意识阻挡系统对你的同化！”

“所以才要彻底吞噬她。”莫里斯的红色眼球亮起红光，“当你完成转化，她的意识就会成为最后的燃料，让核心升级到完美形态。”他猛地拽断缠绕手臂的藤蔓，骨锯刀刃再次挥出，这次瞄准的是林野的左眼，“现在，交出你的意识吧！”

就在刀刃即将触碰到眼球的瞬间，林野的机械臂突然反向折叠，双生之刃的金属端以一个违背物理定律的角度旋转，切开了莫里斯的喉咙。

但没有血喷出来。伤口处涌出的是金色的黏液，里面混着细小的齿轮和菌丝。莫里斯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发出刺耳的大笑：“你以为...”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林野的左手——那只木质与金属融合的手，正按在他裸露的机械心脏上。那些木质纹路突然亮起，顺着血管状的线路蔓延，在心脏表面织成一个白色的花苞，瞬间绽放。

“这是...夜昙的种子？”莫里斯的红色眼球第一次露出恐惧。

“是妈妈留给你的礼物。”林野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人类的语调，左眼彻底被菌丝覆盖，右眼的机械瞳孔则亮起与夜昙相同的白光，“用你的意识，去补偿那些被你毁掉的生命。”

白色的花瓣从莫里斯的胸口炸开，顺着他的血管蔓延至全身。他的身体在花瓣中迅速僵化，机械部分锈成红褐色，菌丝部分则开出白色的小花，最终整个人变成一座扭曲的花雕，被穹顶垂下的神经束缠绕着，吊向巨脑的方向，成为它的一部分养料。

【转化率99%】

林野的身体开始透明化，皮肤下的血管与巨脑的神经束产生共鸣，发出同步的光脉冲。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向那个巨脑，无数候选者的意识像潮水般涌来，试图将他撕碎、同化。

“林野！抓住我的花瓣！”夜昙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像穿透浓雾的光。

林野低头看向胸口。最后一片夜昙花瓣正在飘落，上面闪烁着母亲的意识碎片。他伸手去抓的瞬间，花瓣突然化作一道光，钻进他的左眼。

剧痛之后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左眼看到的不再是菌丝和数字，而是无数条发光的意识流。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母亲的意识流——那条最坚韧、最温暖的光带，正被巨脑死死吸附着。

“就是现在！”母亲的声音直接在意识中响起。

林野纵身跃起，双生之刃高举过头顶。金属端与木质端彻底融合，化作一把纯白的长剑，刃面流淌着所有候选者的意识光点。他像道流星般冲向巨脑，剑尖对准母亲意识流连接的那个节点。

巨脑发出刺耳的尖啸，表面的膜裂开无数小口，射出黑色的菌丝触手，上面长满倒刺，每一根都带着某个候选者的脸，在尖叫着“加入我们”。

林野没有躲闪。那些触手穿透他的身体时，他能感觉到无数意识碎片涌入体内，却不再是痛苦的撕裂，而是温暖的融合——苏夏的冷静、姑姑的坚韧、所有候选者的力量，都化作他的力量。

【转化率99.9%】

左眼视野里的数字开始闪烁，最后化作一片纯白。

双生之刃刺入节点的瞬间，整个核心区陷入绝对的寂静。巨脑的搏动停止了，表面的膜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露出里面纠缠的意识流，它们不再混乱，而是顺着长剑的光芒，缓缓注入林野的身体。

母亲的培养舱失去支撑，缓缓降落。林野伸出手，在舱体落地前接住它。观察窗上的指痕在光芒中渐渐淡去，母亲的眼睛慢慢睁开，瞳孔里映出他的脸。

“小野...”她的嘴唇动了动。

林野的身体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白色的光点，融入那些意识流中。他最后看到的，是母亲胸口的夜昙重新绽放，而自己的双生之刃化作一颗种子，落在培养舱旁，迅速生根发芽。

【转化率100%】

倒计时在00:00:00时归零。

核心区的穹顶缓缓打开，阳光照射进来，落在那株新生的植物上。它的一半开着纯白的夜昙，一半结着幽蓝的金属果实，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像机械运转又像生命呼吸的声音。

远处传来了救援队的脚步声，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红棉基地的巨脑消失了，但那些被囚禁的意识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自由。它们住在那株植物里，住在每一片花瓣和每一颗果实里，等待着某天能以新的形态，再次拥抱这个世界。

而在植物最深层的根系里，林野的意识蜷缩着，像个熟睡的婴儿。他知道自己不再是林野，也不是系统，而是所有破碎意识的集合，是母亲用爱与牺牲编织的，最温柔的新生。

第28章：意识绞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