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队长将掌心贴在金属果实残骸上，那微弱的跳动突然变得剧烈，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年轻队员的探测仪屏幕闪烁不停，117个名字组成的光环外，竟浮现出一圈新的轮廓，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光团的缝隙里往外钻。
“不对劲。”队长猛地后退半步，军刀在手中转了个刀花，银光沿着刀刃游走，“莫里斯说记住即是永恒，但没说这永恒里藏着什么。”
话音未落，透明晶体突然迸出裂纹。117道人影组成的圆圈开始变形，最边缘的几个身影像被无形的线拉扯，渐渐偏离了原来的位置。男孩的身影最先发出惊呼，他怀里的实验日志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的纸页上渗出黑红色的墨迹，迅速勾勒出个扭曲的符号——与队长心口夜昙印记的纹路惊人地相似，只是符号的末端多了道分叉，像条正在吐信的蛇。
“影蚀体没消失！”年轻队员的声音劈了个叉，探测仪突然弹出警告界面，“它在模仿光脉的频率，藏在记忆的缝隙里！”
女人的身影试图去抓偏离的人影，手指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她手中的蓝色试管开始冒泡，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腐蚀出细小的坑洞，坑洞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银色细线，线的末端拖着微型齿轮，每个齿轮上都刻着被拉长的名字，像在无声地尖叫。
队长突然想起金属果实裂开时露出的银色光脉，那些被红晶烫得蜷缩的纹路，此刻正顺着地面的裂缝往上爬。他挥刀去斩，刀刃却像砍进了粘稠的胶质里，无数细小的齿轮顺着刀身攀援，在他手背上咬出细密的血珠。
“它们在吸收血液里的记忆。”队长低喝一声，将银光逼入手背，血珠瞬间凝固成银色的痂，“莫里斯的实验根本没完成，他只是把影蚀体装进了记忆的壳子里！”
光团中心的莫里斯身影突然扭曲，微笑凝固在脸上，眼睛里渗出绿色的黏液。他手中的银色试管炸裂开来，里面的液体化作无数细小的绿点，钻进117道人影的眉心。原本平静的光团骤然翻涌，像是一锅沸腾的水，人影们开始互相推搡，圆圈彻底散架，有的往地面钻，有的撞向忆乡林的植物，还有的径直冲向队长两人。
年轻队员举枪射击，子弹穿过人影的瞬间，竟在枪膛里长出细小的金属藤蔓，藤蔓上的尖刺泛着绿光，擦过他的手腕时，银色印记突然发出刺痛。他低头去看，印记上的纹路正在被绿光侵蚀，原本流畅的线条变得支离破碎，像幅被揉皱的地图。
“我的锚点在被污染！”年轻队员痛呼出声，探测仪从手中飞了出去，屏幕在落地的瞬间裂开，里面流出黑红色的液体，液体里浮着枚小小的珍珠——正是苏夏母亲胸针上那颗渗血的珍珠。
队长扑过去将他拽到身后，军刀上的银光暴涨成半透明的屏障。冲在最前面的人影撞在屏障上，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溃散成无数齿轮，齿轮落地后迅速拼接，竟组成了台微型的心电图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与七年前苏夏在实验室里打翻的蓝色试剂腐蚀出的坑洼轮廓完全一致。
“它们在复制我们最痛的记忆。”队长的声音发沉，心口的夜昙印记烫得像块烙铁，“莫里斯所谓的永恒，是让影蚀体永远寄生在记忆里。”
他突然想起金属牌上的“夜昙”二字。昙花只在夜间绽放，转瞬即逝，可此刻那些被影蚀体附身的记忆，却像永不凋零的毒花，在光团溃散的地方疯狂滋生。忆乡林的植物主根突然发出咯吱的声响，原本翠绿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叶脉里流淌的不再是红晶光点，而是密密麻麻的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像无数根针在扎着耳膜。
年轻队员突然指向天空。光团溃散的位置，浮现出片扭曲的云层，云层里垂下无数条银色的线，每条线上都挂着个透明的茧，茧里隐约能看到人影在挣扎——是那些已经消散的112个实验体。
“它们在回收所有记忆载体！”年轻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到其中一个茧里，妹妹的身影正在捶打茧壁，脸上的笑容还是医院花园里那副模样，可眼睛里却流着黑红色的泪，“影蚀体要把所有人的记忆都变成它的养分！”
队长将军刀插入地面，银光顺着土壤蔓延，在他脚下形成个巨大的银色圆环。圆环上浮现出夜昙的纹路，纹路交织处燃起猩红的火焰——那是红晶碎片残留的力量，此刻竟与银光完美融合，像道燃烧的屏障，将那些试图靠近的齿轮挡在外面。
“夜昙印记不止能转化记忆。”队长盯着圆环中心，那里的土壤正在隆起，金属果实残骸从背包里滚了出来，落在隆起的土包上，“它还能焚烧被污染的部分。”
金属果实的残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已经愈合的银色光脉。光脉像有了生命般，顺着圆环的纹路游走，每过一处，猩红的火焰就炽烈一分。那些挂在银线上的茧开始剧烈震颤，茧壁上渗出黑红色的液体，液体滴落在火焰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类似烧焦塑料的恶臭。
“117个名字，缺一不可。”队长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冲年轻队员喊道，“把探测仪捡起来！我们要找到最后那个被遗忘的记忆！”
年轻队员踉跄着扑过去抓起探测仪，碎裂的屏幕突然重新亮起，上面的117个名字正在逐个熄灭，只剩下最后两个——“莫里斯”和一个模糊的符号，像是被刻意抹去的编号。
“还有一个实验体没被记录！”年轻队员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符号突然清晰起来，变成了串熟悉的数字：“000”。
队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金属果实残骸最初的模样，像颗被啃过的果实，而莫里斯签名下的那句“给苏夏”，笔迹末尾有个极淡的弯钩，与000的符号惊人地相似。
“是苏夏。”队长的声音发颤，军刀上的银光突然剧烈波动，“她才是第000号实验体——莫里斯最后的情感锚点。”
话音刚落，忆乡林的中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主根顶端的红晶彻底碎裂，里面的苏夏身影悬浮在半空，无数齿轮从她脚下升起，组成个巨大的王座，而她手里的“最终清除程序”试管，此刻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银色的液体，液体落地后，竟长出片小小的昙花，花瓣是透明的，里面裹着117个名字。
“小夏！”队长嘶吼着冲过去，却被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他看到苏夏的眼睛里没有焦点，瞳孔里转动着绿色的齿轮，嘴角却挂着微笑，像个被操控的木偶。
“爸爸说，000号是容器。”苏夏的声音带着机械的冰冷，试管里的液体突然变成黑红色，“所有记忆都要装进来，影蚀体才能变成完美的共生体。”
年轻队员的探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000号符号开始吞噬其他名字，每个被吞噬的名字，都会让苏夏身上的齿轮更亮一分。队长的心口像被巨石压住，他想起七年前苏夏砸碎培养皿时说的话：“记忆不是用来装的，是用来记得的。”
他猛地扯开衣领，任由心口的夜昙印记爆发出最强的银光。银光顺着手臂流到军刀上，刀刃瞬间变得通红，像烧红的烙铁。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刀掷向苏夏脚下的齿轮王座，刀刃穿过屏障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光芒中，117个名字组成的光环突然从地里升起，将苏夏围在中央。
“记住不是被吞噬！”队长的声音嘶哑，他看到自己父亲的身影从光环里走出，手里拿着那枚军功章，轻轻放在苏夏的手心，“是我们都在陪着你。”
苏夏母亲的身影、年轻队员妹妹的身影、莫里斯妻子和儿子的身影……116道人影依次从光环里走出，手拉手围成圆圈，将影蚀体的绿光困在中央。苏夏瞳孔里的齿轮渐渐停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手心的军功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记得。”苏夏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清澈，试管里的黑红色液体重新变回银色，“我记得妈妈的珍珠胸针，记得队长叔叔的伤疤，记得所有名字。”
试管在她手中炸裂，银色液体化作无数光点，融入117道人影之中。影蚀体的绿光在光环里挣扎，最终被光点彻底吞噬，化作颗小小的种子，落在队长脚边的土壤里。种子落地的瞬间，长出株昙花，花瓣层层展开，里面躺着枚崭新的金属牌，上面刻着“000号，共生体编号：忆”。
队长弯腰将金属牌捡起来，触手温润，像块被体温焐热的玉。年轻队员的探测仪屏幕上，117个名字组成了完整的圆环，圆环中心写着行小字：“记忆会凋零，但爱不会。”
忆乡林的植物重新变得翠绿，主根里流淌的红晶光点温柔地闪烁，像串真正的星星。苏夏的身影从光环里走出，扑进队长怀里，肩膀微微颤抖，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孩子。
“结束了吗？”年轻队员轻声问，探测仪突然收到条新的信息，发件人显示为“莫里斯”，内容只有一行字：“夜昙在午夜绽放，而黎明总会到来。”
队长抬头看向天空，扭曲的云层正在散去，露出淡淡的晨光。他握紧手中的金属牌，背包里的金属果实残骸不再跳动，取而代之的，是土壤里那株昙花轻轻的摇曳声。
但他知道，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开始。昙花凋零后会留下种子，记忆也是。他摸了摸心口的夜昙印记，那里的温度渐渐平复，却在皮肤下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纹路——像道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桥，桥上站着117个身影，在晨光里，微笑着朝他挥手。
土壤深处，极轻微的齿轮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117道均匀的心跳，与忆乡林的风声、植物的呼吸融为一体，在寂静的黎明里，谱写出新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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