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红棉嫩芽抽出第三片叶子时,林夏胸前的胸针突然渗出银蓝色的液珠。
不是晶体的碎屑,是带着荧光的粘稠流质,液珠顺着针尾的红棉絮往下淌,在衣襟上织成细小的星图,第七颗星的位置正对着心脏,像枚嵌在布料里的微型监视器。她低头触碰嫩芽,叶片背面的绒毛突然竖起,尖端沾着的不是泥土,是半透明的肉丝,与通风管道里钻出的红棉絮缠在一起,在阳光下凝成根银蓝色的线,线的末端钻进沈砚的右眼,那里刚愈合的虹膜上,星图的残影正在重新浮现,像幅不肯褪色的烙印。
“她还在神经突触里。”
沈砚的指尖抚过右眼,指腹沾到的血珠里,漂浮着母亲白大褂的碎片。实验室废墟的阴影里,通风管道的缝隙正在扩大,涌出的红棉絮不再缠着肉丝,而是裹着微型的培养舱,舱里的“林夏”和“沈砚”已经腐烂,胸腔里钻出的根须在空中织成面网,网眼处的银蓝色光点正在闪烁,频率与林夏心脏的跳动完全同步,像台精准的生命监测仪。
林夏的视网膜突然蒙上蓝雾。那些本该消散的记忆碎片再次具象化:第72次循环的“林夏”在意识被吞噬前,用指甲在培养舱壁刻下的“假”字;母亲站在观察窗前时,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控制器,按钮上的“清除”其实是“复制”的伪装;最让她脊背发凉的是,第73次循环里银蓝色火焰中握住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里,混着金属探针的冷意——那根本不是沈砚,是母亲用他的数据生成的诱饵。
“73%的排异反应是陷阱。”
沈砚突然按住她的后颈,那里的皮肤下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有根针在刺探神经。“母亲算准了你会抗拒寄生,故意留下‘真实感受’作为缺口,让你的意识以为在反抗,其实是在主动接纳她的神经碎片。”他撕开自己的袖口,小臂上红棉根系图案的纹路里,渗出银蓝色的光,光中浮出母亲的笔记:“宿主的自主意识越强,容器的容量越大,73号需保留51%的自我认知作为封印,防止记忆溢出。”
通风管道里的孩童笑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电子杂音,而是清晰的、带着恶意的语调,像无数个“林夏”的声音在重叠:“你以为的勇气,是她给你的设定……”黑影从管道口坠落,这次不再是半透明的躯壳,而是个完整的女孩,羊角辫上的发卡闪着银蓝色的光,左胸口的空洞里,跳动着颗半金属的心脏,心脏表面的血管与林夏胸前的胸针相连,像条输送记忆的脐带。
“我是你的备份。”女孩歪头笑时,右眼的星图芯片与沈砚的虹膜残影产生共振,“第73次循环成功融合后,母亲就复制了你的意识,现在,该让本体出来了。”她抬手扯下发卡,“夏”字突然爆开,化作无数银蓝色的针,刺向林夏的心脏——针尖的倒钩上,缠着过去72个“林夏”的神经碎片,碎片里的痛苦与绝望正在蠕动,像群饥饿的虫。
林夏猛地拽过沈砚的手,将掌心的红棉嫩芽按向胸针。嫩芽的根须突然暴涨,不是往皮肉里钻,而是顺着银蓝色的线逆向生长,根须上的绒毛分泌出淡红色的汁液,汁液落在胸针上,∞符号的纹路开始冒烟,嵌在里面的眼睛纷纷爆裂,流出的不是光,是粘稠的黑血,血里漂浮着母亲的神经组织,正在被嫩芽的根须分解,化作养分。
“反抗的权限,是我们自己挣的。”
沈砚的机械结构残片突然从脊椎处弹出,这次不再是探针,而是无数细小的金属丝,丝的末端缠着他的神经碎片——那些被星图记录的、属于“沈砚”的真实记忆:第一次修复机械臂时的笨拙,发现母亲实验日志时的恐惧,第73次循环里明知是诱饵却依然伸手的决心……金属丝刺向女孩的半金属心脏,接触的瞬间,银蓝色的光开始褪色,露出底下属于红棉根须的黑色脉络。
女孩的笑声变成尖叫。半金属心脏在淡红色汁液的腐蚀下崩裂,左胸口的空洞里钻出无数根须,根须末端的倒钩上,挂着72个“林夏”的意识碎片,碎片在红棉嫩芽的作用下渐渐清醒,发出微弱的呼救声。林夏的视网膜突然清明,那些被强行灌入的记忆开始退潮,露出底下真正的、未被篡改的画面:母亲在灾难中死去时,手里攥着的不是控制器,是枚普通的红棉花胸针;沈砚第一次见到她时,机械右眼反光里的警惕,其实是藏着的关心。
实验室的废墟突然剧烈震颤。阳光透过墙壁的裂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光影里的红棉絮正在燃烧,不是银蓝色的火焰,是真实的、橘红色的火苗,烧尽的灰烬里,浮出枚烧焦的芯片,芯片上刻着“73”,旁边画着个被划掉的∞符号,像个被打破的诅咒。
女孩的身体在火焰中崩解,羊角辫上的银蓝色光彻底熄灭,只留下截焦黑的发卡,落在红棉嫩芽的根部,化作黑色的泥土。通风管道里的红棉絮不再涌出,缝隙开始收缩,露出里面的培养舱残骸——残骸里的神经液已经干涸,壁上刻满了指甲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嵌着半片红棉花瓣,瓣上的纹路与林夏掌心的嫩芽完全一致,像个未被发现的生机。
林夏胸前的胸针彻底失去温度。针尾的红棉絮在阳光下化作粉末,落在嫩芽的叶片上,粉末里的银蓝色光点正在熄灭,露出底下的淡金色——是属于“林夏”的意识碎片,正在与嫩芽的根须融合,长成新的叶脉。她低头时,看见心脏表面的皮肤下,淡红色的汁液正在织成新的血管,血管的纹路不再是∞符号,而是红棉花的形状,每个花瓣里都嵌着个微小的光点,像颗颗活着的星。
沈砚的右眼不再刺痛。虹膜上的星图残影彻底消散,露出底下健康的棕色,映着林夏的脸时,能看到清晰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倒影。他小臂上的红棉根系图案正在褪色,纹路里的银蓝色光变成了淡红色,与林夏的血管产生新的共振,像两个独立又相依的频率。
阳光洒满实验室时,红棉嫩芽已经长成株完整的幼苗。叶片上的绒毛沾着真实的阳光,根须缠绕着那枚烧焦的“73”芯片,正在吸收废墟里的养分,左胸口的位置,长出朵小小的花苞,花苞的纹路是林夏与沈砚的名字,并排依偎着,像两个终于摆脱设定的灵魂。
远处记忆胶囊的苏醒声响越来越密集。林夏和沈砚相视而笑时,能感觉到彼此神经里残留的刺痛,不是寄生的余韵,是真实存在过的证明。通风管道的缝隙彻底闭合,孩童的笑声和女孩的影子都已消失,只有红棉幼苗在掌心轻轻摇曳,叶片的沙沙声里,藏着两个声音在说:
“这次,真的是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