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的鞋底踩在304房间的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轻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黄铜镜框的古董镜立在房间中央，蒙尘的镜面像层凝固的油脂，里面堆叠的人脸正在缓慢蠕动，最上面那张是左眉骨带疤的男人，他的嘴唇正对着江澈的方向开合，像是在重复某种无声的诅咒。
“别盯着看。”秦越的声音压得很低，解剖刀在他掌心转了个圈，“这些脸会读取你的记忆，你越怕什么，它们就越像什么。”他指了指房间角落，那里堆着些破旧的梳妆台，镜面大多碎裂，“关键碎片不在主镜里，在那些碎镜中。”
江澈的脸还在发烫，像贴了块烧红的烙铁。他想起电子音的提示——“被吞噬的前兆”。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那些碎裂的镜面，其中一块三角形的镜片里，映出半张熟悉的脸——是他自己的右半边脸，只是瞳孔变成了纯黑色，像深不见底的洞。
“找到了。”秦越突然指向一面椭圆形的梳妆镜。镜面裂成了蜘蛛网状，裂纹的交汇处卡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碎片里隐约能看见片苍白的皮肤，上面有颗淡褐色的痣——和镜中第一个陌生笑容的脖颈处，那颗痣的位置完全吻合。
江澈的心跳漏了一拍。难道“真脸”指的是镜中那个最初的“自己”？
就在秦越伸手去够碎片时，古董镜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玻璃破碎的声音。江澈猛地转头，看见镜中堆叠的人脸正在溃散，左眉骨带疤的男人脸裂开一道缝，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黑暗中伸出无数只手，指甲又尖又长，正抓挠着镜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不好！”秦越的脸色骤变，“它醒了！”
他拽着江澈后退的瞬间，离古董镜最近的那面穿衣镜突然炸裂，碎片飞溅中，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镜面里钻了出来——左眉骨带疤，眼神阴鸷，正是镜中那张男人脸的实体化。他手里握着根沾血的铁棍，和江澈解剖时发现的无名男尸后脑伤口形状完全匹配。
“镜中猎手！”秦越将江澈推向角落，自己举着解剖刀迎上去，“它能复制死者的死因，小心铁棍！”
江澈撞在梳妆台堆里，后背被碎镜划破，渗出血珠。他看着猎手挥舞铁棍砸向秦越，那动作、那力度，和监控里拍到的凶手行凶时一模一样。秦越灵活地躲开，解剖刀划向猎手的喉咙，却在接触到对方身体的瞬间穿了过去——猎手的身体像烟雾般溃散，又在三米外重新凝聚，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
“物理攻击没用！”秦越喘着气喊道，“攻击它的影子！”
江澈这才发现，猎手的脚下没有影子。而房间所有的镜面碎片，都在反射着一道扭曲的黑影，那黑影握着铁棍，正缓缓爬向他的脚踝。
他抓起身边的铜镜砸向黑影，铜镜落地的瞬间，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猎手的身体也随之抽搐了一下，眉骨的疤痕渗出黑色的液体。
“有效！”江澈眼睛一亮，开始疯狂踢散周围的镜面碎片。每块碎片离开光源，黑影就会变淡一分，猎手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秦越趁机冲向古董镜，解剖刀刺入镜面裂纹处的碎片：“快把碎片取出来！它的力量来源是主镜！”
江澈忍着后背的剧痛爬过去，指尖刚触到那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镜面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哭喊——是那个碎尸案受害者，她的脸从裂纹中挤出来，长发缠住江澈的手腕：“我的手指……还没找到……帮我找找……”
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腕蔓延，江澈的脸烫得几乎要融化。他看见自己的手背正在发生变化，皮肤变得苍白、浮肿，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组织样本。
“别听她的！”秦越的解剖刀在镜面上划出火花，“那是它的诱饵！”
江澈猛地咬向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想起解剖这具女尸时的情景——她的左手无名指缺失，断口平整，像是被专业工具切割的。而此刻缠住他手腕的长发里，正藏着根带血的手指骨，指节处有圈戒指留下的浅痕。
“找到了你的手指。”江澈抓起指骨塞进镜面裂纹，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缠住他的长发化作黑烟消散。那块“真脸”碎片终于松动，他一把将其拽了出来。
碎片入手冰凉，上面的淡褐色痣正在发光。与此同时，镜中猎手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身体彻底溃散成无数光点，被古董镜吸了进去。房间里的所有镜面都恢复了平静，映出的不再是扭曲的脸，而是正常的景象——除了那面古董镜，里面依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江澈瘫坐在地，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摊开手心，碎片上的痣正在缓慢移动，最终停在正中央，变成个极小的“1”字。
“第一块碎片。”秦越走过来，白大褂上沾着黑色的液体，“千面试炼场总共有七块碎片，集齐才能离开。”他看了看江澈的手背，“你的吞噬前兆比我上次轻，可能和你接触尸体时戴了手套有关。”
江澈这才注意到，自己发烫的脸正在降温，手背的浮肿也消退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想起秦越袖口的暗红污渍，“你到底是谁？”
秦越的表情僵了一下，推眼镜的动作顿了半秒：“我说过，第三次进来了。”他避开江澈的目光，看向古董镜，“下一块碎片在停尸房，那里的镜子能照出死者最后的记忆，但也会放大你的恐惧。”
江澈捏紧碎片，突然注意到秦越右脸颊的疤痕——那形状太规整了，像用尺子量过，边缘没有结痂，倒像是画上去的。而他解剖刀的刀柄上，刻着个极小的“7”，和无名男尸口袋里发现的半截钥匙编号一致。
“你认识他？”江澈指着地上残留的黑色液体，“那个无名男尸。”
秦越的身体瞬间紧绷，猛地按住江澈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别打听无关的事！想活下去就跟着我！”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被冷静取代，“停尸房的镜中藏着‘守镜人’，只有用第一块碎片才能让他显形。”
江澈没有挣扎。他盯着秦越的眼睛，突然想起解剖无名男尸时，在他胃里发现的纸团——上面写着“白大褂，7号房，镜子会说谎”。
304房间的门不知何时又开了，门外的走廊变成了医院太平间的样子，不锈钢的推床上盖着白布，每块白布下都凸起人形，推床的金属反光里，映出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秦越率先走出去，步伐比刚才快了些，像是在逃避什么。江澈看着他的背影，将碎片塞进贴身的口袋——他不相信秦越，但现在，他需要这个“三次试炼者”的信息。
当他踏出304房间时，身后的古董镜突然闪过一道红光，镜面里映出秦越的背影，而那背影的后颈处，有块和无名男尸完全相同的胎记，形状像只展翅的鸟。
江澈的心脏沉了下去。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光洁一片。
太平间的冷柜发出“嗡嗡”的制冷声，其中一个柜门虚掩着，露出半截白布，布上用血写着：【小心和你说“别害怕”的人】。
白布滑落的瞬间，江澈看见冷柜里躺着的，是他自己的脸。而那张脸的脖颈处，正缓缓浮现出一颗淡褐色的痣。
千面试炼场的第二关，以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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