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齿痕

江澈咬下第二口葱花饼时，舌尖突然尝到铁锈味。

不是辣酱里的添加剂，是更腥冷的、混着骨渣的味道。他猛地吐出来，饼屑落在掌心，里面嵌着的不是芝麻，是细小的白色碎骨，碎骨边缘有整齐的锯齿痕——与通风管内壁刻痕的齿印完全吻合，只是尺寸缩小了十倍，像影缝的乳牙。

左眉骨的凹陷处传来钻心的痒。江澈摸到皮肤下有东西在往外顶，指尖戳破表皮的瞬间，半截青白色的牙尖冒了出来，牙釉质上沾着暗红色的肉丝，半截看时，肉丝的纹理竟与秦越肩膀上的咬痕组织一模一样。

“它在长新牙。”

秦越的声音从影子里钻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涩感。江澈低头看向地面，自己的影子左眉骨处裂开道新的缝，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半透明的牙，每个牙尖都对着他的脚脖子，像一群等待喂食的幼虫。而原本与他重合的秦越影子碎片，正被这些新牙啃噬，边缘已经缺了个月牙形的口子。

早餐摊的方向传来尖叫。江澈冲出去时，正看见老板把整桶葱花倒进饼铛，青灰色的火苗突然窜起三尺高，将老板的影子从地面拽了出来。影子的左眉骨处插着根完整的葱花茎，茎秆上的叶片全是牙齿形状，根须钻进老板的后颈，让他的脸正在变得和影缝一样模糊——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开合的嘴。

“他早就被寄生了。”江澈摸出藏在口袋里的打火机，绿色的火苗舔过指尖时，通风管里带回的红线突然从袖口滑出，自动缠上葱花茎，“那些饼里的神经，是影缝的胎盘。”

红线勒紧的瞬间，葱花茎爆出白色的汁液，溅在饼铛上发出“滋滋”的响。老板影子里的牙集体脱落，露出底下纠缠的血管，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是青灰色的面糊，里面漂浮着无数缩小的秦越影子，每个影子的左手小指都在流血，血滴在面糊里，凝成微型的六边形。

江澈的影子突然剧烈抽搐。新长出的牙开始疯狂啃噬秦越的影子碎片，月牙形缺口越来越大，露出里面蜷缩的意识核心——那是秦越最后留下的微笑，嘴角的小勾正在被牙尖撕裂。左眉骨的牙尖顶得更厉害了，像有把冰锥顺着骨骼往脑子里钻。

“别信甜味。”

秦越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江澈这才发现嘴里的回甘不对劲，甜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腥气，像腐烂的蔗糖。他猛地啐掉嘴里的饼，地面上的唾液立刻化作黑色的絮状物，里面嵌着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左眉骨的凹陷，瞳孔里映出无数牙印组成的漩涡。

天台的方向传来重物滚动的声响。江澈跑回去时，石桌上的两个影子又开始撕咬，只是这次位置颠倒了——带着秦越疤痕的影子被压在下面，无脸影子的牙正往它第二颗纽扣的位置钻，那里的布料已经被啃出个洞，露出底下跳动的、青灰色的心脏。

“是假的！”江澈将红线抛向石桌，绿色火苗顺着线绳爬上无脸影子的后背，“真正的秦越不会让自己被咬住心脏！”

火苗烧穿影子的瞬间，无脸轮廓下爆出团黑雾。被压的影子迅速膨胀，左眉骨的疤痕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牙，哪里是什么秦越的意识，分明是影缝用碎片拼出的诱饵。黑雾里飞出无数细小的牙，像阵暴雨般砸向江澈，半数钻进他的影子里，半数则粘在他的皮肤上，顺着毛孔往里钻。

左眉骨的牙尖终于顶破皮肤，完整地钻了出来。江澈看清那是颗带着倒钩的犬齿，齿根缠着根白色的神经，神经末梢连接着他的太阳穴，让他突然想起秦越断指那天——当时秦越捂着太阳穴说“头有点晕”，原来不是晕，是影缝的神经已经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皮肤下的牙开始同步咀嚼。江澈感到自己的骨骼正在被啃噬，右臂的肱骨处传来“咔哒”声，像被从内部咬断。他对着石桌上的碎镜片照去，左眉骨的犬齿正在生长，牙尖已经抵到了眼睑，而他的瞳孔里，影缝的黑雾正在凝聚成秦越的样子，左手小指完好无损，正举着块散发甜香的葱花饼。

“吃吧，吃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假秦越的嘴角没有小勾，声音甜得发腻，“你看，我的手指长回来了。”

江澈的影子突然停止挣扎。被啃噬的秦越碎片从缺口处挤出团金色的光，光里浮现出秦越真正的记忆：他蹲在通风管里，用断指蘸血画六边形时，特意在每个角上留下不同的齿痕；他故意让第二颗纽扣歪斜，是因为那里的布料下藏着块微型磁铁，能吸住影缝的牙；他肩膀上的深咬痕里，塞着半片晒干的葱花叶，叶片背面用指甲刻着“倒钩”两个字。

“倒钩……”江澈猛地攥拳，左眉骨的犬齿突然刺痛，齿根的神经正在被某种力量拉扯。他想起晶体里的画面，秦越画完最后一个六边形时，曾对着镜头做了个拔智齿的动作，当时以为是玩笑，现在才明白那是暗示——影缝的新牙有倒钩，但根部是弱点。

他摸出打火机，调大火焰凑近左眉骨。绿色的火苗舔到犬齿的瞬间，齿根的神经爆出白色的火花，江澈忍着剧痛猛地向外拔，倒钩扯破皮肉的刹那，他听见影缝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被拔出的犬齿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带倒钩的碎片，精准地扎进黑雾里假秦越的眼睛。

“你怎么会知道……”假秦越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蠕动的絮状物。

江澈的影子突然暴起，用剩下的秦越碎片缠住黑雾。那些金色的光顺着絮状物的缝隙往里钻，照出里面藏着的无数意识——有被影缝吃掉影子的路人，有通风管里留下刻痕的前人，还有秦越完整的影子，正蜷缩在最深处，左手小指保持着断后的姿势，嘴角的小勾带着倔强的弧度。

“因为他留了路标。”江澈的声音带着颤抖，左眉骨的伤口开始愈合，凹陷处生出新的肉芽，“每个不完美的标记，都是给我的钥匙。”

城市的路灯突然重新亮起，光线组成无数道红线，将黑雾往地下拖。江澈影子里的新牙全部脱落，露出底下完整的轮廓，左眉骨处的印记与秦越的疤痕完美重合，连那个细小的缺口都分毫不差。它转身看向天台入口，那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着，正弯腰系第二颗歪斜的纽扣。

“等你好久了。”秦越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沙哑，肩膀上的咬痕还在渗血，但这次能看到里面鲜红的肌肉组织，“葱花饼凉了，回去我再给你烙。”

江澈冲过去抱住他时，摸到对方后颈有块凸起的硬物——是秦越藏的微型磁铁，正吸着几颗影缝的碎牙。秦越的左手小指缠着新的纱布，纱布下露出半截指甲，上面的“越”字小勾清晰可见，没有丝毫舒展的痕迹。

“疼吗？”江澈摸到他肩膀的伤口，指尖沾到的血带着温热的铁锈味，不是影缝的腥气。

“你拔自己牙的时候，不也没吭声？”秦越笑着挑眉，左眉骨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红色，“我就知道，你能分清哪些疼是真的。”

天台上的黑雾被红线拖进地下，地砖上的齿印开始淡化，露出秦越用鲜血画的六边形，每个角上的齿痕都不一样，拼在一起是朵完整的葱花。江澈的影子与他并肩而立，左眉骨的印记闪着微光，里面的秦越碎片与深处的完整影子慢慢融合，嘴角的小勾终于舒展开来。

江澈低头看掌心，刚才吐出的饼屑已经变成普通的面粉，混着点辣酱的红色。远处早餐摊的老板正在收拾东西，他的影子虽然还有点模糊，但左眉骨的触须已经消失，正将一桶新鲜的葱花倒进盆里，叶片是正常的绿色，在晨光里泛着健康的光泽。

左眉骨的新肉还在生长，有点痒，但不再是钻心的那种。江澈知道，影缝的牙可能还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说不定哪天就会从谁的影子里钻出来，长出新的倒钩。但他口袋里还揣着那半截红线，打火机的火苗永远是绿色的，随时能烧断任何试图靠近的神经。

秦越拽着他往楼下走，左手小指的纱布蹭过他的手腕，带来熟悉的触感。江澈回头望了眼天台，石桌上的碎镜片反射着晨光，里面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左眉骨处都有个带着缺口的疤痕，嘴角的小勾弯成相同的弧度，像两枚终于配对的印章。

空气里飘来新烙葱花饼的香气，辣里带着微甜，是秦越独家的配方。江澈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味道——混杂着疼痛、等待和失而复得的真实，永远不会被影缝的虚假甜味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