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鸿猛地抬头,看向南楚月的目光里多了丝茫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南珩打断。
南珩的目光骤然冷硬如铁,方才那瞬间的动摇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猛地抬手,指尖向前一挥,声音里再无半分犹豫:“动手!”
话音未落,玄甲军如黑云压境,长刀出鞘声刺破寂静。楚归鸿带伤如困兽,短刃挽出冷弧,硬接下第一波攻势。
南珩冷冷瞥向南楚月,声音裹着冰碴:“拦住公主,莫让她上前。”他扫过手下,语气添了厉色,“刀剑无眼,伤了公主,仔细你们的皮!”
“归鸿!”南楚月看得心胆俱裂,疯了一般想要冲过去,刚迈出两步,便被两名玄甲军拦下。
“公主,莫要为难属下!”侍卫铁钳般的手臂箍着她,任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楚归鸿!别打了!跟他们走!”她泣不成声,声音都在发颤,“我会救你出来的,我一定能救你出来的!”
南楚月瞳孔骤缩,见南珩摘下弓箭,搭弦拉满,箭头竟指向树后的宋一梦!
“七哥!你要干什么?!”她失声尖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弓弦震颤的脆响刺破空气,羽箭拖着一道残影,直逼宋一梦面门。宋一梦吓得浑身僵住,连躲闪都忘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珩猛地从马背上飞身跃起,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他像只折翼的鹰,硬生生横在宋一梦身前。
“噗嗤——”
利箭穿透皮肉的闷响格外清晰。南珩闷哼一声,左肩插着半截箭羽,鲜血汩汩涌出,染红半边衣襟。他踉跄后退,被宋一梦下意识扶住。
“七哥!”南楚月彻底懵了,方才的惊惧瞬间被更大的错愕取代,“你……”
南楚月算是明白了,南珩一边杀宋一梦一边还要救宋一梦,难道是对她有好感?之前御花园跳水救人,难道南珩对宋一梦蓄谋已久?
南楚月眼睛一亮,追上前拉住南珩衣袖,雀跃道:“七哥!我这是……要有嫂子了?”
见他抿唇不语,她笑得更欢:“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可得加把劲,我一定帮你把宋姑娘撮合到手!”
南珩脚步顿住,脸色因失血泛白,更添窘迫。他按住渗血的肩,急巴巴辩解:“月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涌到嘴边的疼意压下去,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我和宋一梦,真没什么。”
南楚月见他耳根泛红,疼得额角冒汗却急着撇清,忍不住弯了唇角。她上前替他理了理染血的衣襟,故意拖长调子:“哦?那七哥舍身挡箭,总不能是闲得慌吧?”
她猛然回过神,才想起楚归鸿还在险境中。目光穿透混战人影,落在被玄甲军围在中央的楚归鸿身上。
“归鸿!”她心头一紧,挣脱侍卫便要冲过去,膝盖撞在石头上,疼得踉跄。
楚归鸿恰好瞥见这一幕,动作骤然一滞。就在这瞬间,一柄长刀趁隙劈来,眼看就要落在他肩上。
“小心!”南楚月失声尖叫。
楚归鸿猛地回神,狼狈侧身躲开,刀刃仍划破手臂,血珠瞬间涌出。他转头看向南楚月,眼底翻涌着惊惶与怒意,声音嘶哑如裂帛:“谁让你过来的!走!”
“我不走!”南楚月迎着他的目光,泪水混着泥土淌在脸上,却笑得固执,“我说了要护着你,就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着!”
南珩不顾伤势仍紧逼,此时一个声音传来。南楚月回头,见是南瑞带人赶来,顿时绷不住哭了。
“我的亲哥啊!你怎么才到?再晚一步,你怕是真要给表哥收尸了!”她带着哭腔抱怨。
南瑞翻身下马,急得连连跺脚,忙啐了几口:“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大步走到楚归鸿身边,见他满身是血,眉头拧成疙瘩,嘴上却强装轻松:“表哥是什么人?吉人自有天相,哪能这么容易出事?”
南珩为了瞒住此行的目的,故意撒谎,宋一梦应下了他的话,南瑞强行拉着楚归鸿离开,南楚月也跟着南瑞一起回去了。
南楚月一夜难眠,天刚亮便起身研墨铺纸,指尖捻着信纸,笔尖悬着,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她望着窗外,楚归鸿带伤护着宋一梦、将其视若珍宝的背影,清晰如刻。
她猛地将信纸铺平,蘸饱了墨,一笔一划写起来:“楚归鸿,你听着,伤好之前不许再胡闹。还有……”她顿了顿,笔尖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添了句,“宋姑娘那边,若有难处,我……我也能帮衬。”
写完又觉不妥,将信纸揉成团。窗外传来鸟鸣,她望着废纸自嘲:“明明心里酸得发涩,偏要装作大方。”
正懊恼着,侍女端来早膳。南楚月擦了擦眼角,哑着嗓子问:“外面可有什么动静?表哥……他怎么样了?”
侍女应声:“听说瑞王殿下把楚公子安置在西跨院,请了太医去瞧,应当无大碍。”
南楚月放下心,将揉成团的信纸折好锁进盒子。刚锁好,侍女捧着披风进来:“公主,外面起了晨雾,露气重,您要不要披上?”
她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雾气,忽然站起身:“去西跨院。”
侍女愣了愣:“可楚将军……”
“我就在门外站站,不进去扰他。”南楚月裹上披风,快步走去。绕过回廊,见西跨院门口立着宋一梦,她捧着陶碗,见了南楚月慌忙低头。
宋一梦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浅绿襦裙,手里捧着个陶碗,见了南楚月,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裙摆。
南楚月脚步顿住,晨雾沾湿了睫毛,让她看清宋一梦眼下的乌青——想来也是一夜没合眼。
表哥……醒了吗?”南楚月先开了口,声音被雾气浸得有些闷。
宋一梦摇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太医说让他好生歇着,不让旁人打扰。”
南楚月望着那只粗陶碗,忽然想起楚归鸿挡在她身前的样子。
南楚月侧身让开半步,目光掠过宋一梦冻得发红的指尖,“天凉,你回去歇着吧。”
宋一梦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丝诧异,随即又低下头:“谢公主。”
这时西跨院的门“吱呀”开了道缝,南瑞揉着眼睛出来,见了她就咋咋呼呼:“月儿?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表哥。”南楚月往门里瞥了眼,“他醒了?”
“刚醒,正跟我闹着要起身呢。”南瑞打了个哈欠,“你进去劝劝,这小子跟头犟驴似的,我说什么都不听。”
“躺好!”南楚月快步上前按住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
楚归鸿转头看她,眼底还带着刚醒的迷蒙,见了她眼下的红痕,喉结动了动:“你……”
“疼吗?”她慌忙收回手。
楚归鸿摇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忽然道:“昨日……谢谢你。”
南楚月心尖颤了颤,刚要说话,就见楚归鸿眼神暗了暗:“还有,梦儿她……”
“她没事。”南楚月别过脸,望着窗棂上的雾珠。
楚归鸿沉默片刻,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带着伤后的凉意,力道却不轻:“月儿,我护着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喉结滚了滚,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卡了壳——是啊,他明明该坦坦荡荡说自己护着宋一梦是因着那份年少时便藏在心底的情愫,可话到舌尖,偏生拐了个弯。
南楚月望着他避开的侧脸,笑了笑,笑意没到眼底:“表哥不必和我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好生歇着,我去看看厨房的药熬好了没。”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楚归鸿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月儿!”
她回头,见他挣扎着要坐起,左肩的绷带又渗出了红。他望着她,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星光:“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的。”
南楚月的心猛地一颤。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替她摘高处的海棠花,摔在假山上磕破了膝盖,却举着花枝对她笑;想起他出征前,把贴身的玉佩塞给她,说“戴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
这些画面和他挡在宋一梦身前的背影重叠在一起,让她鼻尖一酸。她别过脸,声音闷闷的:“我知道。”
门帘落下,楚归鸿躺回枕上,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明明该护着梦儿,为何见不得月儿蹙眉?握住她手腕时,心跳怎会乱得像擂鼓?
窗外晨雾渐散,他望着帐顶缠枝莲,烦躁地闭眼——有些心绪,比刀光剑影更让他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