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总比别处来得早。
冬至这日，张遮刚从翰林院回来，就见谢府的管家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暖手炉。“张大人，我家大人说天寒，让小的给您送个暖炉。”
“替我谢过你家大人。”张遮接过暖炉，入手温热，炉身刻着细密的缠枝纹，是他偏爱的样式。
回到家，蒋氏正坐在廊下晒太阳，见他回来，笑着招手：“遮儿，快来尝尝我做的糖糕。”
张遮刚坐下，就见谢危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伯母，张遮。”他熟稔地坐下，自然地拿起一块糖糕，“伯母的手艺又精进了。”
蒋氏笑得合不拢嘴：“就你嘴甜。快坐，我去给你们煮姜汤。”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谢危忽然凑近，飞快地在张遮唇上啄了一下。“想你了。”
张遮的脸颊微红，瞪了他一眼：“娘还在呢。”
“那又如何？”谢危挑眉，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我们可是陛下亲赐的‘契友’，亲近些也无妨。”
这“契友”二字，是谢危费了好大功夫才求来的名分。虽不如夫妻名正言顺，却也算是给了两人一个公开相处的由头。
姜汤煮好时，雪下得更大了。三人围坐在暖炉旁，蒋氏拉着谢危说家常，问他要不要添件新衣，谢危都一一应着，乖顺得像自家孩子。
张遮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暖暖的。他想起刚穿来时的惶恐，想起在朝堂上的步步为营，想起在青州城挡下的那支箭……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已在这个世界扎了根，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在想什么？”谢危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
“在想，幸好有你。”张遮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眸。
谢危低头，在他耳边低语：“我也是。”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眼底都漾着笑意。窗外的雪还在下，却挡不住屋里的暖意。
开春后，皇帝的身体渐渐好转，朝堂上的气氛也宽松了许多。谢危卸了部分职务，只保留着太子少师的头衔，日子清闲了不少。
这日休沐，谢危拉着张遮去逛书市。京城的书市设在护城河畔，摊位绵延数里，从经史子集到话本传奇，应有尽有。
“你看这个。”谢危拿起一本《南华经》，书页泛黄，显然是本旧书，“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张遮接过翻看，果然是他寻了许久的孤本，欣喜道：“哪里找到的？”
“前几日让人去旧货市场淘的。”谢危笑了笑，付钱将书买下，又拿起一本话本，“这个也不错，晚上回去读给你听。”
张遮一看封面，竟是本描写男男情爱的传奇，脸颊瞬间红透，伸手去抢：“胡闹！”
谢危笑着躲开，将话本揣进怀里：“怎么是胡闹？我们的故事，可比这传奇动人多了。”
两人在书市逛了许久，买了满满一摞书。走到河畔时，见有小贩在卖风筝，谢危忽然兴致大发：“我们也买一个？”
张遮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风筝，有些犹豫：“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怎么不能玩？”谢危不由分说买了个蝴蝶风筝，拉着张遮跑到河边的草地上，“你来放。”
张遮拗不过他，只好接过风筝线。春风和煦，风筝很快就飞了起来，越飞越高，像只真正的蝴蝶在蓝天上翱翔。
谢危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你看，它多自由。”
张遮靠在他怀里，看着天上的风筝，忽然觉得，他们现在的生活，就像这风筝一样，虽然有线牵着，却也能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里翱翔。
“谢危，”他轻声道，“我们去江南住一段时日吧？”
“好啊。”谢危吻了吻他的发顶，“等处理完京城的事，我们就去。去苏州看园林，去杭州看西湖，去听评弹，去吃你喜欢的桂花糕。”
张遮笑了，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
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拎着书，肩上落着晚霞。谢危偶尔会低头和张遮说句话，引得他笑出声来，声音清脆，像风铃在响。
路过街角的茶馆时，听到里面传来说书先生的声音，正讲着“谢少师与张编修联手破获惊天大案”的故事，引得满堂喝彩。
“他们倒会编。”张遮笑着摇头。
“编得不错。”谢危握紧他的手，“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故事里，还有更动人的章节。”
张遮抬头看他，正对上他温柔的眼眸，心中一暖，回握住他的手。
春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远处的皇城巍峨耸立，近处的市井人声鼎沸。这太平盛世，这人间烟火，他们终于可以一起慢慢感受了。
岁月还长，春和景明，往后的每一个日子，都值得期待。
入秋后的第一个满月夜，谢府的书房格外安静。
张遮刚写完最后一份卷宗，抬头便见谢危摆好了棋盘，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来一局？”
“好啊。”张遮放下笔，揉了揉手腕，“不过说好了，输了的人要去煮茶。”
“一言为定。”谢危挑眉，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棋盘上，将黑白棋子映得温润。谢危执黑先行，落子果断，带着几分凌厉；张遮执白后应，步步为营，透着沉稳。
“你这步棋太险了。”张遮看着谢危落下的黑子，指尖轻点棋盘，“这里是破绽。”
谢危笑了笑，并不反驳，反而又落下一子，将张遮的白棋逼入绝境：“现在呢？”
张遮看着棋盘，忽然笑了：“果然是你惯用的伎俩，声东击西。”他思索片刻，落下一子，竟硬生生盘活了局面。
谢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长进不小。”
两人你来我往，棋盘上的局势越发胶着。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书房里只剩下落子的清脆声响。
最终，张遮以半子之差险胜。
“愿赌服输。”谢危笑着起身，走向茶炉，“你想喝什么茶？”
“龙井吧。”张遮收拾着棋盘，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安稳得像一场梦。
不多时，谢危端着茶过来，青瓷茶杯里，茶叶舒展，汤色清亮。“尝尝。”
张遮抿了一口，茶香清冽，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好茶。”
谢危在他身边坐下，两人并肩看着窗外的月色，都没有说话。月光下，梅树枝桠疏朗，像一幅水墨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青龙寺吗？”张遮忽然开口。
“怎么不记得。”谢危的声音带着笑意，“某人当时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胡说。”张遮瞪了他一眼，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泛红，“明明是你……”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谢危堵住了唇。这个吻温柔而缠绵，带着龙井茶的清香，和月光的清辉。
良久，谢危才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遮儿，有你真好。”
张遮看着他眼中的月光，忽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多余。他轻轻“嗯”了一声，伸手回抱住他。
书房里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仿佛要将这温柔的时刻，永远定格。
岁月悠长，棋还会继续下，茶还会继续煮，而他们的故事，也会在这日复一日的平淡与温馨中，慢慢延续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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