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开学第三周，我已经完全习惯了宿舍生活——除了没有张扬这一点。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今天发现一家超棒的咖啡馆，书架上有你喜欢的聂鲁达诗集！周五带你去？——你的扬」

我咬着嘴唇打字回复：「好，不过周五下午有现代文学课，可能要五点后」

消息刚发出，宿舍门就被推开。室友林小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白晗！校园电台招新最后一天了，陪我去报名吧！"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你知道我不擅长那种..."

"就是因为不擅长才要尝试啊！"林小雨拽着我的胳膊，"你声音这么好听，文笔又棒，不做广播节目太浪费了！"

最终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我勉强填了一张报名表，在"意向栏目"栏随手写了"读书分享"。

周五下午，现代文学课刚结束，我就看到张扬靠在教学楼外的银杏树下等我。他穿着深蓝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比暑假时长了些，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棕色。看到我出来，他立刻露出那个标志性的酒窝笑容。

"小白！"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很自然地接过我的书包，"想死你了。"

一周不见，他的拥抱比记忆中更加温暖。我悄悄深吸一口气，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沐浴露香气，混合着些许陌生的古龙水味道。

"新香水？"我仰头问。

张扬耳尖微红："室友推荐的，说女生都喜欢...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用了。"

"挺好闻的。"我笑着捏捏他的手，"只是需要习惯一下。"

咖啡馆离我的学校不远，装修是复古风格，角落里有一台老式留声机正播放爵士乐。张扬带我坐到靠窗的位置，献宝似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看，是不是你最喜欢的那版？"

我接过诗集，发现正是我念叨过多次的绝版插图本。翻开扉页，上面还有作者的亲笔签名。

"这...这很贵重吧？老板就这么放在公共书架上？"

张扬神秘地笑笑："其实是我上周在古董书店淘到的，暂时寄存在这里，想给你个惊喜。"

我的心像被蜂蜜浸泡过一样甜腻发胀。正当我想道谢时，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和一块草莓蛋糕——我最喜欢的搭配。

"还有，"张扬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提前的生日礼物。"

盒子里是一台老式打字机，橄榄绿色，保养得很好，键盘泛着温润的光泽。我小心翼翼地抚过金属按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太贵重了！"

"生日一年才一次，"张扬握住我的手，"而且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台真正的打字机写作。"

我眼眶发热："你怎么知道？"

"高二时你给文学社写的《我的梦想》里提到过，"他得意地挑眉，"'希望有一天能用老式打字机创作自己的小说'。"

那篇文章我自己都快忘了，他却记得如此清楚。我倾身向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谢谢，我很喜欢。"

"等等，还有。"张扬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我租了一个邮箱，就在两校中间的邮局。21号，我们的纪念日。"

卡片上手写着地址和一把小钥匙。我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直接用手机？"

"因为手写的信更有温度啊，"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而且想象一下，当你心情好或不好时，走到邮局打开信箱，发现里面有我写的信...是不是很浪漫？"

确实很浪漫，也很张扬——总是能想出各种让我心头一颤的点子。我小心地把钥匙挂到项链上，藏在衣领里贴近心脏的位置。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我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共享日记，我们可以轮流写，每周五交换。"

笔记本第一页是我写的一周见闻和对他的思念。张扬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嘴角越扬越高。

"这个主意太棒了！"他合上本子，"不过现在，我得先听听我女朋友这一周的所有故事，从早餐吃了什么到昨晚梦见了什么，一个细节都不能少。"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亲密地交叠在一起。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大学生活的第一个传统——每周五的"探险日"，探索城市角落，分享一周点滴。

回到宿舍，我正小心翼翼地将打字机放在书桌上，林小雨突然冲进来："白晗！你被录用了！"

"什么？"

"校园电台啊！'夜读时分'栏目，每周三晚上九点！"她挥舞着一张通知单，"我就说你肯定行！"

我接过通知单，大脑一片空白。参加面试只是应付林小雨的催促，我根本没想过会被录取。

"我...我不行的，"我把通知单塞回给她，"当着全校广播？我会紧张到结巴的。"

"别担心，"林小雨按住我的肩膀，"听说收听率超低，没几个人听的。就当练习公开演讲了！"

周三晚上八点四十五，我坐在电台狭小的播音间里，手心全是汗。面前的设备复杂得令人头晕，导播刚刚说的操作步骤我已经忘了一半。

"五分钟后开始，"导播小姐姐透过玻璃向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别紧张，就当是自言自语。"

我戴上耳机，深呼吸调整话筒位置。九点整，指示灯变红，我按下播放键，轻柔的钢琴前奏响起。

"晚上好，这里是'夜读时分'，我是主播白晗..."我的声音在耳机里听起来陌生而颤抖，"今晚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是，聂鲁达的《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渐渐地，我忘记了紧张，沉浸在诗歌的韵律中。节目结束时，导播惊喜地告诉我收到了三条短信互动——对这个常年零反馈的栏目来说已经是突破。

走出广播站，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手机震动，是张扬的消息：「刚才全宿舍都在听你的节目！我告诉他们那是我女朋友，他们都不信！PS：你声音太好听了，我录下来了要每天睡前听！」

我笑着回复：「丢死人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听？」

「想给你惊喜嘛。对了，我往21号信箱放了东西，明天记得去看」

第二天中午，我骑车来到邮局。21号信箱很小，但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封信和一朵压干的玫瑰。信纸上张扬龙飞凤舞地写着：

「亲爱的小白：

昨晚听到你的声音，我激动得把室友的薯片打翻了。你读诗的样子（声音）太迷人了，让我想起高二你第一次在文学社朗诵时的场景。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孩怎么可以这么美好。

PS：玫瑰是从学校花坛偷摘的，别告诉保安。

——想你的扬」

信的背面附了一首他新写的小诗，比之前的作品进步很多。我把信纸贴在胸口，感受钥匙在锁骨处的轻微压力，突然觉得两校之间的距离也没那么远了。

十月底是我的生日。张扬说要给我一个"终极惊喜"，神秘兮兮地让我空出整个周末。周六早晨，他站在校门口等我，身边停着一辆租来的车。

"上车，"他帮我系好安全带，"目的地保密。"

车子驶出城市，沿着海岸线向北行驶。秋日的阳光洒在海面上，碎成千万片金箔。张扬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与我十指相扣，车载音响放着我们都很喜欢的民谣。

两小时后，我们停在一个古朴的小镇前。红砖房舍沿着山坡错落分布，远处是蔚蓝的海平面。

"这是？"

"我奶奶夏天搬来这里住了，"张扬有些紧张地看着我，"我想带你见见她...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瞬间绷直了背脊。见家长？现在？我们才大一啊！

"别紧张，"他捏捏我的手指，"奶奶很随和的，而且她早就知道你了。"

"知道什么？"

"知道我喜欢一个叫白晗的女孩，从高中开始。"他笑着凑近，"我还给她看过你的照片呢。"

张扬奶奶的房子坐落在小镇高处，带一个小花园。我们刚走到门前，一位银发老太太就推开了门，眼睛笑成两条缝。

"终于来了！"她一把抱住我，"这就是小白吧？比照片上还漂亮！"

奶奶比想象中热情得多，午餐准备了一大桌海鲜，不停地给我夹菜。饭后，她神秘地拉着我上楼："给你看个东西。"

阁楼里堆满了箱子，奶奶翻出一个旧相册："扬扬小时候的照片，他肯定没给你看过。"

照片里的张扬比现在稚嫩许多：五岁时抱着小白猫傻笑，七岁掉门牙还坚持咧嘴拍照，十岁在篮球比赛中获得亚军...

"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奶奶指着一张张扬初中毕业照，"那时候他爸想让他学理科，他偏要选文科，说将来要当体育记者，把运动和文字结合起来。"

我轻轻抚摸照片上少年张扬的脸庞，想起高中时他说要考体育学院的坚定表情。

"去年暑假他回来，整天念叨一个叫小白的女孩，"奶奶冲我眨眨眼，"说你怎么怎么聪明，怎么怎么善良。我当时就想，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我的脸热了起来。下楼时，张扬正在厨房洗碗，听到脚步声回头："奶奶没说我坏话吧？"

"说了好多呢，"我接过他递来的毛巾，"比如你六岁还尿床..."

"什么！她才不会说这个！"张扬红着脸抗议，水珠从指尖甩到地板上。

奶奶坚持留我们过夜。晚上，我和张扬坐在门廊的秋千上看星星。小镇的光污染少，银河清晰可见。

"谢谢你，"我靠在他肩上，"今天很开心。"

"奶奶很喜欢你，"他吻了吻我的发顶，"我就知道她会。"

"我也很喜欢她。"我顿了顿，"不过下次提前告诉我好吗？今天差点吓死我了。"

张扬大笑，秋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遵命，女朋友。"

回学校后，我们的生活逐渐找到了节奏：周一到周五各自忙碌，用共享日记和21号信箱保持联系；周五"探险日"雷打不动；周末偶尔去周边短途旅行。张扬加入了校篮球队，我则继续做着那档收听率慢慢上升的广播节目。

十二月初，第一场雪悄然而至。那天正好是周五，我们约在大学城的中餐馆吃火锅。热腾腾的蒸汽中，张扬突然说："我有个想法。"

"嗯？"

"寒假我们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个。"他的眼睛在火锅热气后闪闪发亮，"我查了攻略，南方的海岛冬天也很暖和..."

我咬着筷子尖："我爸妈那边..."

"我已经想好了，"张扬胸有成竹，"你跟你爸妈说是和女同学一起，我跟家里说是和球队兄弟。机票和民宿我都看好了。"

"张扬同学，"我眯起眼睛，"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这不叫撒谎，这叫策略性信息管理。"他理直气壮地给我夹了片肥牛，"去嘛，就当庆祝我们在一起半周年。"

最终我败在他小狗般的眼神下。饭后，我们步行回学校，雪花在路灯下翩翩起舞。张扬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差点忘了，给你的。"

信封里是一张手绘地图，标注了两校之间所有值得探索的地点：咖啡馆、书店、公园、美食小店...每个地点旁边都画着小图标和简短的介绍。

"我花了两周时间实地考察的，"他得意地说，"以后我们的'探险日'就不用愁去哪了。"

地图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未完待续——我们的探险才刚刚开始。"

雪花落在纸面上，很快融化成小小的水渍。我小心地收好地图，踮脚吻了吻他被冻红的鼻尖："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

"明年这个时候，"张扬突然说，"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旅行了。"

"嗯？"

"等我们满二十岁，就可以正式把你介绍给我爸妈，"他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不用再找什么借口了。"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星星的碎片。我伸手拂去，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已经在计划更远的未来，一个我们不必再隐瞒关系的未来。

"好啊，"我轻声答应，心跳如擂鼓，"到时候我也正式介绍你认识我爸妈。"

张扬的眼睛亮了起来，在雪夜中像两盏温暖的灯。他俯身给我一个带着火锅味的吻，雪花落在我们相贴的唇间，瞬间融化。

回宿舍的路上，我们的手紧紧交握，谁都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此刻我们心中回响着同样的旋律——那首从高中开始谱写，并将继续延伸向远方的歌。

二十一号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