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陆绎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何妨柔抚花香气，明年邀风风亦过】

羲禾和陆绎二人带着袁今夏两人前往官牢，周显已被关押于此。因为是在办公，袁今夏难得穿上了捕快的灰色工服，大带一束，修长利落

羲禾身穿鹅黄色的广袖流仙绣花绸缎罗裙，如水般倾泻而下，裙摆处绣着细密的银线暗纹，每一步都漾起粼粼微光，纱织腰带轻系随风舞动，衬得腰肢盈盈一握，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珍珠白色的流苏后压宽丝带绾起，本来就乌黑飘逸的长发却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长发及垂腰，额前用一片白色和粉色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偶尔有那么一两颗不听话的珠子垂了下来，竟然更添了一份亦真亦幻的美，象牙白的束腰上缀满珍珠，将不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得愈发纤细，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王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腰间系着一枚银色铃铛，结心铃是极品灵器，一旦与此铃铛结下契约，就是铃铛的主人。结心铃在寻常时候并不会响，只有在遇到自己心仪之人，心动之时方会发出响声，腰间缀着的银铃随步伐轻响，一道轻微的响声从身侧发了出来，这声音很微渺，清灵又悦耳，如积攒了一个冬日的雪被暖日照融，滴落在姑逢山出虹台清冽的泥土中；又像是万籁俱静中，一颗石子投入了千百年未曾有人到过的冰潭，激起动人水花，然后一层层、温柔地荡漾开去，那枚从不发出声响、似乎会一直这样沉到天荒地老的银色铃铛，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牢狱味道古怪，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液味道。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火心摇曳。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周显已被带了上来，羲禾和陆绎双双落坐于他的正前方，袁今夏站在左侧

袁今夏周显已，年二十八岁，浙江吴兴人。嘉靖二十一年进士，嘉靖二十三年任户科给事中，嘉靖三十七年任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月余前领十万两修河银两，奉命修整扬州河堤。至扬州后，被查明私吞修河工款，人赃并获，即日收押

袁今夏合上卷宗，看向羲禾和陆绎

陆绎周大人，对此可有异议？

羲禾耳听陆绎问话，一边扫视周显已全身上下，自从他刚刚被带来之后，牢房里就多了一股香料味，混着血腥气，更加难闻。一双桃花眸微微眯起，一双能造诸多情孽，漫不经心望过来时带着举世的缱绻风流，偏在无意间直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泛起涟漪，无人知晓她在想什么

陆绎不知周大人是否还记得三年前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周大人在户部任给事中，正九品。虽为言官，但沉默寡言，没有任何一点起眼之处，不过，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之所以记得周大人，是因为一双靴子。寒冬腊月，雪后，官员脚上穿的不是鹿皮靴就是羊皮靴，再不济的也是一双棉靴，而周大人脚上所穿的却是一双破了口的旧皮靴，我估摸着里面渗进了不少雪水。京官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大多数的官员都有法子为自己多捞一点油水，能穷成周大人这样的还真是不多见

周显已你是……陆绎陆经历？！

陆绎没想到周大人还记得我

陆绎我和殿下奉皇上之命全权查理修河款摊墨案，周大人如果有任何的冤屈但说无妨

周显已你相信我？

陆绎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周显已眼见未必为实，我确实挪用了修河款

袁今夏你承认了？！那些官银现在在哪儿？

羲禾（永安殿下）今夏，听周大人说完

周显已若我说，我只拿了一万两官银，并且全数奉还，至于丢失官银的去向，我一概不知。殿下，陆大人，两位可敢信我？

周显已那日我故意将人遣走，偷偷进入银库，可是后来，因为一些缘故没用上那一万两，我又重回银库，放回取走的官银，当时所有的官银都还在。我确定，所有的官银都还在，谁知，等知府大人清点之时，所有的官银都不翼而飞

羲禾（永安殿下）周大人，你挪用那一万两官银是为何用？

周显已此事关系重大，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二位理解

周显已下意识摩挲着腰间藕荷色的香囊，上头用丝线绣着并蒂莲，娇艳动人

陆绎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仅凭你一面之词，难以判断

周显已都说锦衣卫办事最是狠辣，诏狱里的刑罚更是花样百出，陆经历肯听在下一言并没有严刑拷打，在下已是感激不尽

陆绎勾唇冷笑

陆绎不过是流言罢了，我们锦衣卫并非无脑之辈，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罚，我们自己心里有数

见周显已始终缄默，他轻拍衣摆

陆绎或许周大人的难言之隐正是我们破案的关键呢

说完，同羲禾起身并肩走了出去，阴冷的走廊内，三人走在其中

袁今夏大人，那周显已说的话您信吗？

陆绎你信吗？

袁今夏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太多了，所以，我只相信证据

陆绎殿下呢？

羲禾（永安殿下）本宫信啊

袁今夏羲禾？！

袁今夏诧异地转过头，似乎对她的话难以置信，见她这副表情，羲禾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加深

羲禾（永安殿下）很惊讶么？

陆绎殿下何出此言？

羲禾（永安殿下）不论多少都是贪污，他没必要在数目上欺骗我们。本宫方才观察到周显已在提及一万两官银时暗自摩挲过腰间香囊，他难以启齿之事恐怕与情有关

说得有点道理，袁今夏点了点头

袁今夏大人，那我们现在去哪？

陆绎停下脚步，微微侧身

陆绎扬州银库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们去看看

三人赶至银库，根据现场情况判断事发经过一直都是袁今夏的强项，羲禾便悠闲地站在陆绎身后，等待结果

袁今夏大人，脚印有些繁杂，出入的人比较多，但都是官靴

见陆绎正在沉思，她复又开口猜测

袁今夏如果都是官衙的人出入此地，那周显已说得恐怕都是真的。您想，这十万两白银若真为周显已所贪，那凭他一人之力搬运，费时也费力啊

陆绎的视线落在那些空空如也的银箱上

陆绎他承认自己曾经盗取过一万两的官银，这就说明他有偷偷转移官银的能力

“咕噜噜”

这阵声响恰巧处在陆绎收声之后，室内很是静谧，在场的人皆是听得清楚，袁今夏迅速捂上肚子，尴尬地看了看陆绎和羲禾两人的眼色

羲禾咳嗽一声，以此掩饰自己的笑意，随即拉住陆绎的衣袖

羲禾（永安殿下）陆绎，本宫饿了，可以去吃点东西么？

陆绎自然，查案虽然重要，但殿下的身体健康更重要

鉴于陆绎身上的锦衣卫官服实在是太打眼，他们又匆匆赶回官驿换了身常服，然后在陆绎的带领下，拐到了一条小巷尽头，羲禾四处打量，这是家面摊，临近一颗桃树，风景倒是秀美

袁今夏大人，平时您吃饭都这么简单地糊弄过去吗？

这儿跟她之前想的店面还是相差甚远，像陆绎这样的高官子弟吃饭必定讲究，这种小摊馆他吃得惯吗？

陆绎吃饭不过就是填饱肚子，有什么问题吗？

袁今夏从心地摇了摇头

袁今夏没有没有，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我们尊贵的殿下能不能吃得惯

正在轻闻香气的羲禾突然被点到名字，默默蹭了蹭鼻尖，坐姿更加端正

羲禾（永安殿下）好看的未必好吃，好吃的未必好看

陆绎殿下说的有理，摊子越小味道越地道

陆绎将羲禾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暗暗扯起了嘴角，恰好这时候他们点的扬州虾饺面也端了上来

羲禾接过袁今夏递来的筷子，夹起面上的虾饺，小咬了一口，待她细细咀嚼，眼睛猛地一亮，真得很好吃。虽然很好吃，但羲禾依旧不紧不慢地进食，坐在她旁边的袁今夏显然与她口味一致，此刻正将头低低埋在碗里，使劲扒拉着面条，此时慢条斯理吃面的陆绎和羲禾两人与风卷残云地进食的袁今夏相比格格不入，等两人抬头，袁今夏的碗里竟已见底

袁今夏最先解决碗里的面

袁今夏老板，再来一碗！！

羲禾余光瞧见树上的桃花花瓣马上就要落入陆绎的碗中，于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那瓣花瓣，而与此同时，陆绎那骨节分明的双手亦握住了羲禾纤细的手腕。背景里偶尔袭来的粉色花瓣像是在为二人渲染气氛

羲禾（永安殿下）言渊，是桃花

言渊，是陆绎的表字

每一个字语调极轻，宛如初夏时节曳缠而柔曼的芦苇，微点平静的清澈湖面，圈圈涟漪波澜，撩拨陆绎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