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陆绎

【国运一卦、惊天谋变，不可说；阴阳冥婚、红白喜事，不可说，不可说，不能说，不必说；一说即是错，动念皆罪过；白事凄，红事喜，我自人间黄泉去，香烛纸马备花轿，孟婆敬合卺。白纸红衣，唢呐十里，生也相依，死也相依】

怔愣须臾，羲禾咬住下嘴唇，抬剑劈开与男人对峙的贼寇，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有时间给他们叙旧，仅仅一个对视，然后持续投身于厮杀中

等待，本宫最不喜等待，但，如果那个人是你，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愿意等

这回，羲禾一边斩杀敌人，一边勾起嘴角，他没事，他回来了

援军的加入，很快便将余寇收缴

平复下呼吸，羲禾抬眼看向男人，许是心有灵犀，下一瞬，陆绎缓缓回头，凝望过来。四目相对，一眼万年，我见过夏蝉冬雪，电闪雷鸣，也看尽晨光微雨，暮云残叶，可这寒暑冷暖，长天孤鹜，却不比你一袭笑意一缕红衣，慑我心魄

哐当，是剑身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两人丢弃了自己的佩剑，各自向前一步，张开手拥抱住对方，力气大到似乎要将对方嵌进骨子里，怀里，对方温热的存在才叫人有了真实感

陆绎幸好赶上了

陆绎徐徐睁开双眼，声音里是令人心涩的颤抖，羲禾眨了眨隐有湿意的眼眶，将自己埋得更深，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他

战火硝烟的战场上，四对情侣终于相见。岑福和茯苓、上官曦和杨岳、祁将军和祁夫人、陆绎和羲禾，将爱人纷纷拥入怀，再不分离

怀中蓦然一沉，羲禾惊慌失措

羲禾（永安殿下）言渊？！

视线倏地凝住，男人左手布满鲜血，在她的注视下，徐徐向下低落，他受伤了？!

羲禾伸出微微发抖的两指，惴惴不安地贴上男人的脖侧动脉，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深呼气，凝神探知脉相。半晌，她双腿一软，两人险些摔倒在地，敛眸瞌眼，还好，脉搏相对平稳，只是体力透支，陷入了昏迷

真是的，自己做不到的还要求别人

羲禾叹息一声，先紧急止血，再将男人背好，往上颠了颠，接着，皱眉顶腮，瘦了

杭州官驿内，陆绎正躺在床上沉睡不醒，包扎好他的伤口，林菱起身看向一脸沉静的羲禾

林菱还好，胳膊上的伤口没有化脓，接下来好好休养休养就行了

羲禾（永安殿下）谢谢林大夫，您应该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菱轻轻颔首，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时，空旷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一道平缓，一道稍急，羲禾撩开衣摆，倚着床榻坐在地上，小心避开男人的伤口，她仍然选择了与其十指相扣的姿势，摩挲着手下有些粗糙的肌肤，半晌，她收回思绪，将视线固定在男人面上，微微阖眸

此时的陆绎只觉得黄粱一梦，梦里的人是自己和羲禾，又非自己和羲禾，仅仅只是生得一模一样的面容，于是他在梦里见到了属于萧焕与沈归月的一生

古往今来，帝王的私生活总是令人心存探究，无数文人墨客因为缪缪几语而展开联想，进而去称赞所谓的帝后、帝妃之情，可其中有多少为真，多少为假，又有谁知？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令真龙垂首？龙，向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想要真龙垂首，简直痴人说梦

可有这么一个特殊的朝代，明明所有人都深知帝后情谊深厚，无人能及，可却偏偏无人作诗歌颂他们。因为把皇后视作皇帝的附庸，是对她的亵渎，她不用作为任何人的附庸而存在

明德皇后沈归月既为六宫之主，又为翰林院掌院，天武陛下萧焕许她参与朝政，凡军国大事必询其意，史记：帝后同辇临朝，共治天下

帝后携手御驾亲证，明德皇后亲率轻骑绕道敌后，火烧粮草，天武陛下身先士卒，血染战袍，史称“龙凤大捷”，自此天下太平

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帝王和皇后，而是星辰与另一颗星辰的相遇，当你足够耀眼，连太阳都愿与你并肩

南祁大地，战鼓雷鸣，旌旗蔽日，琅琊军如汹涌的洪流，朝着战场滚滚而去，明德皇后沈归月身着金色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宛如战神降临，身下骑着白马，那白马高大神骏，四蹄飞扬，鬃毛随风飘动。身后，是她率领的琅琊军，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军旗猎猎作响，铠甲的碰撞声清脆而有力，整齐的步伐震得大地微微颤抖。沈归月紧握着手中的缰绳，大声呼喊着口号，声音洪亮而威严，响彻云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整片雪地，激起将士们心中的热血，所有人齐声高呼，声震四野，身后是整齐划一、士气高昂的琅琊军，他们身着厚重的战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宛如一道钢铁长城。战鼓擂动，如滚滚雷鸣，震颤着大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卷入这场残酷的纷争之中，军旗猎猎作响，在狂风中肆意舞动，仿佛在向世人昭示着战争的威严与残酷

血腥的气味似乎渗进土地每一寸，滔天的嘶吼都彰显着战士们誓死守卫国家的决心，手持天倾和天斩，以一人抵千军万马，四周真气围绕，竟有一种开天辟地的架势，沈归月已经鏖战七天七夜，远方的号角吹响，带着无法言喻的悲壮，而后，似乎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风，银枪贯穿胸口插进泥沙地里，才让沈归月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倒下去

裹着残破血衣的尸骸，零落满地，萧字军旗再不似以往在空中飘扬，反而被践踏在地上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引来食腐的飞鸟凌空盘旋，时不时的振翅而下，啄上一口，令人毛骨悚然

六月飘雪，祭奠亡魂，送故人

六月飘过那场寒雪过后又是烈阳高照，但风好似融不进灿辉，仿若席卷着裹满冰刃的刀子，一下一下将人剜得遍体鳞伤，血流不止

他看到了枪刃贯穿沈归月胸口的瞬间，血雾喷洒，仿若鲜花绽放的刹那，他透过荡起的黄沙，亲眼目睹明德皇后沈归月的死亡

陆绎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凝神少焉，他缓缓偏头，自己日思夜念的女人就守在自己床畔，收敛一身气势，平和的睡容，安详自怡。目光落到二人相握的手上，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他抬起另一只手，即轻又柔地抚摸上女人的鬓发

卿卿……

迷迷糊糊间，羲禾睁眼，对上那双溢满了璀璨星河的明亮眼眸

羲禾（永安殿下）言渊，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陆绎刚醒

双目对视，两心相触，羲禾情不自禁地撑上床板，俯下身子凑近陆绎的脸颊，在温情的氛围中，徐徐将红唇印在他的额上，短短一息，复又撤离

耳垂在男人专一不移的视线下逐渐发烫，她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扭过头

羲禾（永安殿下）别一直盯着本宫

心跳得太快了，他会不会听见？

陆绎乖，转过来

陆绎带笑的声音响起

陆绎我想多看看殿下

红晕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脸颊，被那满含宠溺的声线迷了心智，羲禾依言将头转了回去。不敢和对方对视，她抿了抿双唇，下移视线，转移话题

羲禾（永安殿下）这伤得好好养，要是再被撕裂，可是会落下病根的。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待在军营好好养伤啊，为何还奋不顾身地回……

陆绎因为我担心殿下呀

陆绎眉眼舒展，语气柔缓

陆绎担心战火刀枪无眼伤及你，担心倭寇杀进城杀害了你，担心所有人撤了、毁了城，你还在傻傻地等着我

羲禾（永安殿下）本宫当然会等你呀，但本宫也不会傻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吧

陆绎但我可以

试问谁会不喜欢这样的甜言蜜语？！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赫赫有名的诏狱之花，锦衣卫佥事陆绎

闻言，羲禾脸颊染上绯红的红晕，陆绎思及此，眉眼含笑

陆绎感动了？

羲禾微微垂眸，唯有宛若蝶翼般颤动的睫毛表达着一切

陆绎殿下，给我哼首曲子听吧

羲禾（永安殿下）怎么突然想到听曲子了？

陆绎我刚刚受伤沉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同殿下生得一模一样唤沈归月的女子唱了一首曲子

闻言，羲禾面色如常但心中却咯噔一下，陆绎还是要想起来了么？曾经痛苦的一切让她背负就好了，为何还要他想起来？

羲禾（永安殿下）像阵风轻轻地拂过，像朵云等待着雨落，心中期盼的萤火，留有一个角落闪烁，是为你点亮夜空星火，固有太多心愿想与你说，固有思念结未破，三尺白雪思念染墨，细数日月圆了又错过，花开落心只为你执着，若执念悄无声，一世只为守护一个人，不说不问期盼与你一生，若情深是为你，等着解开时间的年轮，再相遇仍满眼星辰，与你上林赋续写缘分，与你曾相望难分，心心念念一纸淡泊，心事深深透窗又奈何，任谁能猜透笔墨诉说，若执念悄无声，一世只为守护一个人，不说不问，期盼与你一生，若情深是为你，等着解开时间的年轮，再相遇仍满眼星辰，再相遇仍约定终身

羲禾的歌声宛若塘中碧莲，郁郁青青，又似起于青之末的微风，清新醉人。婉转于回肠之内，一折一荡，一音一切，有敲晶破玉之美，好似丝絮袅袅，道是多情，似是无情。世间所谓美妙的歌声变得庸俗寻常无比，只有昆山玉碎、香兰泣露才勉强可以比拟

陆绎现下天色还早，陪我睡一会儿吧

羲禾（永安殿下）好吧

羲禾褪下外衫，脱掉靴子，她跨过陆绎，欣然躺上了床

陆绎分出被子，为她盖上

陆绎辛苦了殿下，睡吧

左手自然地被陆绎握住

羲禾（永安殿下）有你在，我不辛苦

陆绎殿下啊……

你可太招我心疼了

男人的大手握紧女人的纤手，慢慢的，将其搭在自己心口，两人挤用一个枕头，彼此紧紧相贴，体温似有若无地升高，在这样一个充满寒意的秋夜，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