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陆绎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凤凰于飞，翔翙其羽，亦集爱止；凤凰于飞，翔翙其羽，亦傅于天；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料青山略输我峥嵘，判江河亦低我磅礴；山赶着山，山山漫漫结成关；人赶着人，人人草草尽走散；山山漫漫结成关，山南山北雪晴；花花海海连碧穹，千里万里月明】

珠围翠绕的严府上堂，陆绎正双手插腰，在殿中徘徊踱步，前一日夜探严府没有找到羲禾下落，后一日就收到严世蕃派人送来沾血的发簪，他已经怒火中烧，却也只能强压下心中万千忐忑

严世蕃陆佥事，让你久等了，坐

严世蕃身披貂裘，信步走来，笑容满面，不待严世蕃坐定，陆绎森然出声

陆绎殿下在哪儿？

严世蕃陆佥事啊陆佥事，这严风前脚刚把发簪给你送过去，后脚你就跟来了，还着急成现在这个样子，看来你对殿下，还真是用情至深呐

陆绎你们严家胆子可真大，连煊太子都敢劫持，是想造反么？

严世蕃我给你，准备了份惊喜

陆绎赫然眼神狠厉

陆绎什么意思？

严世蕃哎呀，我这的东西，可不像你们诏狱里面那些粗蛮的刑具……这血，顺着带血槽的长钉，会静静地滴落下来，一直蔓延到脚背上，再通过调整长钉的长度，人不会马上死，而是会等到血慢慢地流干

严世蕃直视陆绎似要杀人的目光，依旧漫不经心

严世蕃血，越流越多，人，就会越来越冷，嘶～

陆绎你到底想怎么样？!

严世蕃你说呢？

陆绎你的条件是什么？

严世蕃颜绍琼的口供，别这么盯着我看，你现在应该想想殿下，嗯……她现在一定冷得发抖呢

双拳攥了又松，陆绎深深看了严世蕃一眼，疾步离开。此时，嘉靖帝知晓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失踪，龙颜大怒，命令金吾卫围了整个严府，待羲禾寻回便夷严氏九族。而锦衣卫则全员出动，包围了整个夏府，袁今夏等人也随之而动

茯苓陆大人，暗卫查到殿下就在这里，却不知具体是何处

陆绎给我搜！！任何一个地方都别放过！！

锦衣卫闻令而动，此时的陆绎心急如焚，望眼欲穿，他回忆起与羲禾一路走来的每一个瞬间，人在童年越缺什么，长大后越渴望得到什么，他的童年，缺疼爱，少关怀，成为锦衣卫之后，他已然习惯这个世界之于他的冷酷。然而，他的生命中，却跌跌撞撞地闯进这样一个女孩，他因她的活泼可爱、热爱生活的模样无意间展露笑容，当一个男人不再逞强，把最柔弱、最孩子气的一面展现给一个女人时，说明他已然深陷，那是一种对深爱之人才有的心理安全感，再痛再累，若有你在旁，感受到的也只剩平和安详。羲禾把所有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把他所有的伤痛用温暖拭去，把他心里勾勒出幸福的模样，让他就这样爱上了她，这是个如此真实又完整的陆绎，为她生出血肉，又为她支离破碎。心墙轰然垮掉，心，已然完全交给她

当剧痛侵蚀着羲禾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滴血液，她在混沌朦胧中呼唤着她的爱人

羲禾（永安殿下）言渊

羲禾是陆绎的中心，他的眼神会不自觉的绕着她转，担心她的安危，关心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把羲禾捧在手心里疼惜着，宠爱着。原来，这个傻姑娘所在之处，才是他的安身之所。他乞求，乞求上苍，把他的世界还给他，把他的温暖还给他，把他的卿卿还给他

岑福大人，翻遍庭院了都没找到

杨程万大人，我找了几处密室，均没有找到殿下

陆绎满脸痛苦，寻不见羲禾，他仿佛被掏空，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他不再是那个盛气凌人的陆佥事，也不再是那个胜券在握的锦衣卫

谢霄你们都没找到？！要是羲禾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砍了严世蕃的脑袋

谢霄姓陆的，你之前不是答应要好好照顾羲禾姑娘的吗？现在呢？你怎么对待她的？！

谢霄一字一句仿佛尖锐无比的刺刀，一下一下扎进他的心里，这颗伤痕累累的心，痛到他几近失去呼吸的力气

上官曦谢霄，冷静一点

不远处，众人突然听到了茯苓的尖叫声

茯苓殿下！！！

众人匆匆赶到，茯苓站在瀑布之后哽咽着正准备将羲禾从爱别离的刑具上扶下来。听到身后传来步履匆匆的脚步声，她满脸无措地望向陆绎和岑福

茯苓大人，岑福，你们救救殿下啊！！

陆绎卿卿！！！

此时的羲禾白衣好像都晕染了血色，散发出了血腥味。陆绎看到眼前这一幕，心口一窒，仿佛有一株顺着藤蔓生长的刺，正攀附着他的心脏，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勾着肉，蜿蜒盘旋。同旁人合力，将羲禾扶下来的过程中，陆绎甚至没敢抬眼再去看她的脸。眼前这个已经脆弱地宛若破布娃娃，脸色苍白到仿佛随时会离开他的姑娘，是他的羲禾，是他视若珍宝的卿卿啊

林菱她现在气息太弱，一拔长钉，可能会支撑不住，得先让她服下老参汤，吊着命，才能开始拔钉子

接下来整整一夜，煎好参汤，慢慢喂羲禾服下，然后将她体内的六根长钉拔出，每拔出一根，血涌出来，羲禾的身体便止不住颤抖，对于陆绎来说，那是万箭穿心之痛，是一场折磨，生怕她就此离自己而去

爱别离是用长钉插入身体特定位置，调节其进入身体的长度，慢慢流血，随着血液流逝，身体会越来越觉得寒冷，就会想拥抱身边的人取暖，而在对方给予你温暖的时候，会因肢体接触导致长钉深入体内，加速死亡

身下是柔软舒适的被褥，空气中悬浮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檀香，以及，那苦涩异常的药材味

一直守在床边的陆绎第一时间发现羲禾睫毛轻颤，他控制不住欣喜，放低音量柔声询问

陆绎卿卿？

与黑暗昏沉对抗半晌，羲禾幽幽睁眼，嘴角挤出一抹极小的弧度，知道她现在有多虚弱，陆绎甚至不敢去握她的手，掩下眼底的悲恸

陆绎醒了就好，身上还疼吗？

四肢发麻、无力，全身都有撕裂般的阵痛，感受须臾，羲禾微微摇头，再次勾起嘴角

陆绎那就好

怎么可能不疼？心尖一阵刺痛，陆绎笑得有些悲伤，小心翼翼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摩挲着

陆绎殿下，你受苦了

羲禾吞咽口水去润湿干涩的喉道，微扬下巴，用脸去蹭男人粗糙的大掌

羲禾（永安殿下）不，本宫不苦

陆绎你啊……

今生遇你，何其有幸

羲禾（永安殿下）严家怎么样了？

陆绎严家已经被抄家并诛九族，前几日……皇帝驾崩，新帝即位，夏家也已经被翻案，父亲致仕，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而殿下也不再是煊太子，而是煊阳大长公主，一切都好起来了

羲禾（永安殿下）父皇他……本宫还是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不知父皇会不会怨恨本宫？

陆绎先帝不会怨恨殿下的，听李公公说先皇离世之前还心心念念着等殿下醒来要第一眼看到父皇，可最终还是……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喜乐安康，岑静无妄，年年长乐，岁岁永安

这是嘉靖帝对羲禾一辈子的期愿

羲禾（永安殿下）父皇！！！

少女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被困的幼兽，在绝望的牢笼中发出最后的哀鸣，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刺入陆绎的心中

这世间最远的距离，莫过于阴阳两隔；可最近的距离，也不过是阴阳两隔

“以前我以为，我只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在你身边就好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你时时刻刻都需要我呀，所以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吧”

一座书院在林中静静伫立，其建筑雅致非常，云雾在书院周遭缠绕不去，飞鸟时而穿梭其间，那景象虚虚实实，仿若仙境般缥缈不定，山岭分明不高，却偏偏云雾缭绕，如梦似幻，而那书院，更是教人捉摸不透，看似近在眼前，伸手可触，却又仿若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学宫自有玄妙，这里可是汇天下风流、学识、品德于一处，被世人称为‘一宫在此，高山仰止’，也是世间所有读书人心中最向往的地方。这里，才是真正的十里锒铛学宫

十里锒铛，学宫所在，这里是天下间最具学气的势力门派。由宫主坐镇，其下有九位君子，三百儒生。在这个天下，所有人的梦想都是成为君子。位列君子，会受到整个天下的敬重，拥有传扬世代的荣耀。凡学宫弟子，受封君子之时，必高喝一言为此生箴言，这一生都将为此言而奋武。彼时，稷下学宫是战国时在稷门所办的学宫，云集天下有才之士，鼎盛之时，凡学宫之士，入仕各国，皆以上宾而待，几个绝顶之才更是成为了这乱世的主宰。虽然稷门已经不在了，但为纪念先贤，仍名‘稷下学宫’。同样的，只有绝顶之才才能入学宫，一般人可能寒窗苦学十年而不得一见

而这里，便是羲禾与陆绎的隐居之处

盛开的桃花清香素雅，粉红的桃花婆娑形影的摇曳在风中，阵阵清风徐来，桃花纷纷扬扬飘散在空中，庭院中的欢声笑语洒遍每个角落，曾经那些风流恣意的少年郎们都有了自己想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