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饭店的琉璃灯映着满堂衣香鬓影,吴邪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本不想来这场大学同学聚会,架不住老班长三番五次的电话,说毕业十年总得聚聚,地点定在新月饭店时,他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大学四年,他在历史系里就是个中等生,不爱出风头,整天抱着古籍啃,偶尔被打趣“老古董”也只是笑笑。同学们大多混了职场,席间聊的不是升职加薪就是人脉资源,他插不上话,只能安静坐在角落。
“哟,吴邪,毕业这么久,在哪儿高就啊?”一个油头粉面的男生端着酒杯走过来,是当年总爱跟他较劲的赵鹏。没等吴邪回答,他就自顾自笑起来,“看你这打扮,估计还是老样子?不像我,这几年混了点门道,跟道上的人打过不少交道。”
周围几人凑过来,赵鹏的声音更大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现在跟盗墓这行当都沾点边,认识几个倒斗的狠角色,那可是真刀真枪从斗里爬出来的!”他故意撞了下吴邪的胳膊,“吴邪,你整天研究那些故纸堆,怕是连真家伙都没见过吧?”
吴邪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接话。他见过的“真家伙”,怕是能把这新月饭店都堆满。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快步上楼,脸色焦急地对新月饭店的伙计喊:“那尊元代青花梅瓶,我加十万,必须给我留着!”
另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立刻站起来:“王总,话不是这么说的,是我先看上的!”
两人争执起来,伙计面露难色:“两位老板,按规矩,这物件得看谁有缘分……”
赵鹏眼睛一亮,凑过去凑热闹:“青花梅瓶?我知道这东西,之前我认识的一个‘高手’就倒腾过类似的!”他拍着胸脯,“这种场面,就得看谁有魄力。要是我,直接点天灯,谁敢跟我抢?”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笑了。点天灯是新月饭店的老规矩,一旦点了,无论最后叫价多少,都得由点灯人买单,那可是真要家底的。
王总和那老板也听见了,王总嗤笑一声:“小伙子口气不小,点天灯?你知道那梅瓶现在叫到多少了吗?五百万!”
赵鹏脸一僵,嘴上却不饶人:“五百万怎么了?我……我认识的人里,有的是能拿出这钱的!”他说着,忽然看向吴邪,带着挑衅,“吴邪,你不是研究历史的吗?敢不敢跟我赌一把?就赌这梅瓶最后归谁,输了的自罚三杯!”
吴邪皱眉,他不想惹事,但眼角余光瞥见那梅瓶的底款时,瞳孔骤然一缩——那底款的暗纹,是他当年在西沙海底墓见过的记号,极有可能是张家遗留的物件。这东西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周围的喧闹声不知何时停了,所有人都看着他。
伙计正在问:“还有哪位客人要加价吗?”
吴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不用加价了。”
他抬手,对着新月饭店那盏标志性的铜灯轻轻一叩。
“这盏灯,我点了。”
空气瞬间凝固。
赵鹏先是愣了,随即爆发出大笑:“吴邪,你疯了?点天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拿得出五百万吗?”
王总和那老板也一脸惊愕,伙计更是迟疑地看着他:“这位客人,您确定吗?”
吴邪没理他们,只是对伙计微微颔首。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旗袍、气质雍容的女人走了过来,正是新月饭店现任主事人尹南风。她看到吴邪,原本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原来是吴先生,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尹老板,”吴邪点点头,“那梅瓶,我要了。”
尹南风立刻对伙计吩咐:“把东西包好,送到吴先生府上。账……记我这儿。”
“等等。”吴邪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规矩不能破。”
尹南风没再坚持,接过卡时,轻声道:“您上次要的那批战国竹简,已经整理好了。”
这一下,满场死寂。
赵鹏脸上的笑容僵得像面具,他结结巴巴地问尹南风:“尹……尹老板,您认识他?”
尹南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疏离:“这位是吴邪先生。十年前,在新月饭店点过三盏天灯,把整个九门都惊动了的那位。”
“吴……吴邪?”有人忽然反应过来,“难道是传说里的那个……吴小佛爷?”
“除了他,还有谁敢在新月饭店这么点天灯?”
赵鹏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他想起自己刚才吹嘘“混过道上”,想起自己嘲讽吴邪“没见过真家伙”,脸唰地白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吴邪没在意众人的反应,接过伙计递来的梅瓶盒子,对尹南风道了谢,转身就准备走。经过赵鹏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淡淡道:“盗墓不是什么光彩事,真刀真枪从斗里爬出来的人,不会像你这样到处嚷嚷。”
说完,他推门而出,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同学,和那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赵鹏。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映着他的背影,竟真有几分传说里“小佛爷”的从容气度。
吴邪走到门口时,老班长追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他落下的外套,脸上又是震惊又是尴尬:“吴邪……不,吴先生,刚才的事……”
吴邪接过外套披上,笑了笑,还是大学时那副温和样子:“叫我吴邪就行,老班长。”
“那、那你……”老班长搓着手,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人跟传说中翻云覆雨的“吴小佛爷”对上号,“真跟尹老板说的一样?十年前就在这儿……”
“年轻不懂事,瞎胡闹罢了。”吴邪含糊带过,他不想提当年为了鬼玺。和胖子、小哥在新月饭店闹的那场风波。那时兵荒马乱,如今想来只剩唏嘘。
正说着,赵鹏也跟了出来,脸白得像纸,手里还端着个空酒杯,大概是想找补几句,却被尹南风派来的伙计拦住了。那伙计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位客人,您刚才在店里喧哗,还妄议‘点天灯’的规矩,按新月饭店的章程,得请您留下做个见证。”
赵鹏腿肚子都在转筋,嗫嚅着:“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也不行。”伙计寸步不让,“吴先生当年点天灯,九门的长辈都得给几分面子,您算哪路人物,也配拿这规矩当玩笑?”
这话像巴掌一样扇在赵鹏脸上,他僵在原地,看着吴邪的背影,嘴唇哆嗦着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出来。
吴邪没回头。他知道,经此一事,赵鹏往后怕是再不敢提“道上”的事了。倒不是他刻意要打脸,只是这行当里的规矩,容不得半分轻佻。真走在那条道上的人,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赵鹏这种半吊子的吹嘘,在真正的“狠角色”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
坐进车里,司机递来刚泡好的茶:“老板,回铺子还是去雨村?”
“去铺子。”吴邪摩挲着怀里的梅瓶盒子,“把这东西交给小满哥,让他送去给小花看看,确认一下是不是张家的物件。”
司机应了声,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新月饭店的灯火越来越远,像一场不真切的梦。
手机忽然响了,是胖子发来的语音,背景音吵吵嚷嚷,像是在斗里:“天真!你丫是不是又在新月饭店搞事了?刚收到风,说有人在那儿点了盏灯,动静不小啊!”
吴邪失笑,回了条消息:“没搞事,收了个小东西。你们那边怎么样?”
“放心,有小哥在,稳着呢!等哥几个回去,必须让你请客,就新月饭店,点三盏灯那种!”
吴邪摇摇头,把手机揣回兜里。窗外的街景掠过,他想起大学时窝在图书馆里看的那些书,想起同学们讨论未来时的憧憬,忽然觉得,当年那个埋头故纸堆的自己,和现在这个被称作“小佛爷”的自己,好像没那么远。
都是在往前走而已,只不过他走的这条路,恰好崎岖了些,也热闹了些。
至于那场同学聚会,和那些或震惊或敬畏的目光,大概很快就会被他抛在脑后。比起这些,还是胖子和小哥那边的消息,更让他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