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袅听见自己的名字时，指尖下意识蜷了蜷。林砚在台阶上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额角的汗还没干，眼里却透着点期待。
他走到鳞甲片前站定，沙粒钻进鞋缝，硌得脚心微微发麻。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细框眼镜后的视线像带着重量，让他想起今早回廊里那道停在颈侧的目光。
“开始。”尔的声音刚落，青袅就抬起了手。
掌心的皮肤先是发烫，比手腕的羽翼印记更温和些，像揣着团不会灼人的暖火。他想起课本里说的“鳞纹共鸣”，试着放松指尖，却没像林砚那样念任何词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鳞纹该用什么契语。
周围的笑声渐渐停了，连风都像屏住了呼吸。青袅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手上，有好奇，有打量，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
忽然，手腕的羽翼印记轻轻一跳。
不是灼痛，是种很轻的震颤，像有什么东西要顺着血管爬上来。青袅的指尖微麻，紧接着，一道淡金色的纹路从手腕开始蔓延，像被晨露浸润过的藤蔓，顺着小臂往上缠，在掌心开出半朵残缺的花。
“是……是金纹？”人群里有人低低惊呼。
青袅自己也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鳞纹，淡金色的纹路边缘泛着层极薄的银光，不像林砚的青纹那样扎实，倒像用月光织成的，风一吹就会散。
“集中精神。”尔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提醒。
青袅回过神，试着将那股暖意往掌心聚。淡金色的纹路亮了亮，半朵花的轮廓清晰了些，可当他想往鳞甲片上拍时，纹路却像被抽走了力气，瞬间黯淡下去，只在掌心留下道浅浅的白痕，像从未出现过。
场下响起几声嗤笑，有人嘀咕着“S级就这”，被尔冷冷扫了一眼，立刻噤了声。
“再来。”尔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暗青色的鳞纹在她小臂上缓缓流动，像在示范如何稳住力量。
青袅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急着抬手。他闭上眼睛，不去想周围的目光，也不去管什么合格标准，只专注于掌心那股若有若无的暖意。颈侧的淡疤忽然热了一下，像有片极轻的羽毛扫过，脑海里闪过个模糊的画面——纳举着鳞片的手，指尖的纹路也是这样的淡金，只是比他的完整得多。
“嗡——”
掌心突然传来轻微的震颤。青袅猛地睁眼，就见淡金色的纹路重新爬满手掌，这次不再是半朵花，而是整道蜿蜒的弧线，像条缩小的龙尾，纹路边缘的银光凝得更实了些。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往鳞甲片上拍去。
没有预想中的脆响，甚至没碰到鳞甲片。淡金色的弧线在离鳞甲片半寸的地方突然炸开，化作点点金芒，像被风吹散的星子。而那巴掌大的鳞甲片，竟毫无征兆地从中间裂开，悄无声息地分成了两半。
训练场瞬间静了。
连尔都微怔了一下，细框眼镜后的目光在他掌心顿了顿——那里的淡金色纹路已经褪去，只余下一片温热的皮肤，仿佛刚才那道炸开的金芒只是错觉。
青袅自己也懵了，他看着裂成两半的鳞甲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完全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合格。”尔先收回目光，转身对着队伍喊了声“下一个”，语气听不出波澜，只有袖口的暗青色鳞纹，比刚才亮了那么一瞬。
林砚从台阶上跳下来，一把拽住青袅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你、你刚才那是啥？没碰到就碎了？”
青袅摇摇头，指尖还残留着那股暖意。他望向讲台上的尔，见她正低头跟旁边的干事说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冷，可刚才那道亮了一瞬的暗青色鳞纹，却像颗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说不清的涟漪。
远处的深水码头方向，不知何时又升起了薄雾，像要把今早的震动和失联，都重新藏回深海里去。青袅望着那片朦胧的雾气，忽然觉得，自己掌心这道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淡金鳞纹，或许比他想象中，藏着更多和那些秘密有关的东西。
后面几个同学依次上前，青纹、褐纹、灰纹……各色鳞纹在阳光下亮起，却都没掀起什么波澜。有人的鳞纹刚碰到鳞甲片就散了，有人勉强让鳞片震颤了两下，最像样的也不过是在边缘留下道浅痕，鳞力弱得像风中残烛，远不及林砚刚才那下扎实，更别提青袅那没碰到就裂成两半的鳞甲片了。
人群里的议论声渐渐变了味，不再是刚才对青袅的嗤笑，反倒多了些困惑的嘀咕。
“真邪门……”有人瞥了眼站在角落的青袅，“广播里的龙岩契语一个字都听不懂，鳞力释放倒是比咱们都猛？”
“就是啊，昨天听龙岩播报时，他不还站在公告栏前发愣吗？我当时还以为是哪个新生没听过……”
“可S级评定总不能有假吧？尔干事都没说什么……”
这些话飘进耳朵里，青袅没吭声，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刚才那道淡金色纹路留下的暖意已经散了，只剩下些微的麻，像被细小的电流轻轻窜过。他确实听不懂龙岩里的任何声音，那些被所有人奉为圭臬的契语、指令，到他耳朵里都只是些模糊的杂音，可刚才释放鳞力时的感觉又无比清晰——那不是错觉。
林砚凑过来，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压低声音：“别理他们，你那下鳞力可比我厉害多了。”他指了指地上裂成两半的鳞甲片，“我最多让它晃两下，你这直接给劈了，够他们念叨半学期了。”
青袅抬头时，正好对上尔投来的目光。她似乎听到了刚才的议论，眉头微蹙，细框眼镜后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又转向那群还在嘀咕的学生，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评定标准看的是鳞力纯度，不是契语熟练度。都给我专心看示范。”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尔抬手时，暗青色的鳞纹在小臂上流转，像一汪凝住的深潭。她的指尖落在新换上的鳞甲片上，没用力，甚至没发出声音，那坚硬的鳞片就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表面缓缓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与她手臂上的鳞纹完美重合。
“鳞纹共鸣的关键，是让鳞力顺着纹路流动，而不是硬灌
“……而不是硬灌。”尔的话音刚落，训练场边缘的铜铃突然响了，清脆的铃声撞碎了场地上紧绷的空气，带着种恰到好处的松弛感。
“今天就到这里。”尔收回手，暗青色的鳞纹像潮水般退去，她看了眼腕表，“下周带齐鳞甲养护液，迟到者按条例记过。”
人群瞬间松了劲，有人立刻往场外冲，鞋跟碾过沙粒的声音混着说笑，把刚才的议论声冲得七零八落。林砚拽着青袅往台阶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去不去食堂？听说今天有烤鳞鱼，配酸橙酱那种。”
青袅被他拽着走，眼角的余光瞥见尔正弯腰拾起那片裂成两半的鳞甲片。她的指尖捏着鳞片边缘，细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底似乎有微光闪动，像在审视什么精密的仪器。
“走了走了，看她干嘛。”林砚把他的脸扳过来，“你刚才那下绝对能上这周的训练简报，说不定还能被哪个社团盯上——不过我劝你别轻易答应，上次有个新生被‘铁鳞社’拉去，天天打磨鳞片，手都磨出茧子了。”
青袅“嗯”了一声，脚步却慢了些。他回头时，尔已经直起身，手里的碎鳞不知被收去了哪里，她的目光正越过人群望过来，隔着喧闹的人声，像枚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心里轻轻沉了一下。
风卷着沙粒掠过耳际，远处的深水码头方向，薄雾不知何时又浓了些，将那片水域藏得严严实实。青袅忽然想起今早回廊里的震颤，还有颈侧那道若有若无的暖意——这些和他听不懂的龙岩契语、掌心里忽明忽暗的淡金鳞纹，到底被什么东西串在了一起？
“发什么呆呢？”林砚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再不去食堂，酸橙酱都被抢光了！”
青袅回过神，跟着他往场外走。阳光穿过云层落在背上，暖洋洋的，可刚才被尔注视过的地方，却像残留着一道微凉的印记，迟迟没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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