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根绷紧的弦。张桂源正把保温桶往背包里塞,里面是杨博文妈妈新熬的黑鱼汤,说对左奇函的伤口好。“快点啦沈溺,”他回头催我,发梢还翘着没睡醒的弧度,“左奇函说今天要教你转音技巧,迟到了要罚抄歌词的。”
我对着镜子扯了扯衣角,把昨晚偷偷藏在袖口里的细绳攥得更紧。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的青黑遮不住,却努力挤出个和平时一样的笑:“来了。”
杨博文把画筒往我怀里一塞:“左奇函念叨好几次了,让你把小太阳补完。”画筒轻得像羽毛,我却觉得有千斤重——那空白的位置,我大概永远填不上了。
张奕然站在门口换鞋,目光扫过我的手腕时顿了顿。我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把藏着细绳的那只手藏在身后。他没多问,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贝壳音乐盒:“这个带上,左奇函说想听海浪声。”
走到楼道时,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又熄灭。张桂源走在最前面,嘴里哼着聂玮辰新写的旋律,杨博文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回头看我有没有跟上。张奕然走在最后,手里拎着我没吃完的酸梅汤,说要让左奇函尝尝。
他们的背影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像幅流动的画。我看着张奕然的肩膀,想起他昨晚握过我的手,温暖得能驱散所有寒意;想起张桂源把我圈在怀里时的力度,生怕我再消失;想起杨博文掉在地板上的眼泪,砸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对不起啊。
我在心里默念,脚步停在宿舍门口。
“怎么了?”张奕然回头看我,眼里带着疑惑。
“我……我忘带充电器了,”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们先下去,我拿了就来。”
“我等你。”张奕然立刻停下脚步。
“不用!”我提高声音,语气里的慌张藏不住,“就几步路,真的很快!”
张桂源已经按下了电梯,探出头喊:“快点啊!电梯来了!”
杨博文拽了拽张奕然的胳膊:“走吧,她很快的。”
张奕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像带着钩子,几乎要洞穿我的谎言。他转身走进电梯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疼。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我猛地转身冲进宿舍,反手“咔哒”一声锁了门。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给自己判了刑。
外面传来张奕然的喊声:“沈溺?”
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他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然后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他在试钥匙,可我换了新的锁芯,昨天趁他们去医院时偷偷换的。
“沈溺!开门!”张奕然的声音带着急,手在门板上重重地拍,“我知道你在里面!”
张桂源和杨博文的声音也混了进来,撞门的声响震得门板发颤。他们在喊我的名字,语气里的恐慌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我捂住耳朵,从床底拖出早就准备好的凳子,死死抵在门后。然后爬起来,冲到垃圾桶前,颤抖着捡起那把被扔掉的美工刀。
刀刃上还沾着点灰尘,是昨晚张奕然扔进垃圾桶时蹭到的。我用衣角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寒光重新在眼前亮起,像医院手术灯的光。
门外的撞门声越来越响,张奕然在喊我的名字,声音里的哭腔藏不住了。张桂源在踹门,杨博文大概在给聂玮辰打电话,隐约能听见“锁芯换了”“快叫开锁师傅”的字眼。
我走到窗边,把美工刀放在窗台上。楼下的樱花树开花了,粉白色的花瓣被风吹得飘落,像去年在海边看见的浪沫。左奇函说过,等樱花开了,要在树下野餐;张函瑞说要写首关于樱花的歌;张奕然说要捡花瓣做书签。
多好啊。
可这些好,都不该有我的份。
我拿起美工刀,指尖触到冰凉的刀刃。后颈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自己带来的麻烦;左奇函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在眼前晃,后背的血染红了白色的床单;张奕然此刻一定红着眼,像上次在火车站时那样,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对不起……”我对着窗外的樱花树说,眼泪掉在刀刃上,晕开细小的水珠,“这次……真的对不起了。”
门外的撞门声突然停了,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他们在砸窗户,阳台的落地窗。我听见杨博文的喊声:“沈溺!别动!”
我转过头,看见张奕然正从阳台翻进来,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胳膊,血顺着指尖往下滴。他看见我手里的刀,瞳孔猛地收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放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步步朝我走来,血脚印在地板上绽开,像朵惨烈的花。
我举起刀,对准自己的心脏,笑了笑,像在海边时那样,却比那时更绝望。
“别过来。”我说。
他停下脚步,眼里的光彻底碎了,像被踩碎的贝壳。阳光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带血的胳膊上,落在我举着刀的手上,落在地板上那串血脚印上,红得刺眼。
原来有些债,真的用一辈子都还不清。
原来有些黑暗,真的会把所有光都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