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花海的波澜渐渐平息,阿泽莉娅蜷缩在花丛深处,呼吸轻得像花瓣落地。她闭上眼,那些沉睡了太久的记忆,便顺着血脉里的魔纹缓缓流淌出来。
我曾三次踏足人间。
第一次,是为了逃离父亲的掌控。那时的人间还浸在冷兵器的寒光里,城墙爬满青苔,贵族的马车碾过乞丐的骨殖,庙宇的香火掩不住后院的血污。我在荒原上救下那个被处以火刑的女子,她怀里还抱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说是给城外饿肚子的孩子留的。
阿泽莉娅Azalea“你不怕我吗?”
我看着她被火焰燎焦的发梢,指尖缠绕着从她伤口渗出的血珠。
她咳着烟,却笑了:“魔鬼至少诚实,比那些披着人皮的豺狼好。”
后来她活了下来,在山坳里建起村落。我偶尔会去看她,带着深渊的露水,看着她教孩子们认字,看着她把我的故事缝进襁褓的里衬。
那时他们叫我赤月深渊的咏叹者,因为每次我出现,夜空总会悬着一轮血色的月。
第二次醒来,人间换了模样。火药的气息取代了刀光,教堂的钟声里藏着阴谋。我在断头台下接住那个即将坠落的女囚,她裙摆沾着墨水,手里还攥着写满诗句的纸卷。
“他们说我蛊惑人心。”
她擦掉嘴角的血,眼睛亮得惊人:“可你看,这些字比圣经诚实多了。”
我为她撑起一片结界,让那些铅弹在半空中化作齑粉。她后来成了流浪的诗人,把我的故事写进歌谣里,说我是不凋花海的永恒园丁,守着人间所有开不谢的冤屈。
她不知道,那些被她歌颂的公正,不过是我随手碾碎的罪孽。
第三次,是人间最混乱的时候。钢铁的怪兽在大地上咆哮,白骨堆成山,河流淌着血。我在废墟里捡到那个抱着电台的女孩,她发间别着一朵干枯的彼岸花——那是我第一次踏足人间时,留给最初那个女子的信物。
“他们说只要念你的尊名,就能获得力量。”
她声音发颤,却死死按住电台的按键:“可我不想杀人,我只想让他们停手。”
我看着她胸口的伤痕,那是被子弹贯穿的痕迹。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连最初的善意,都会变成后来的信仰。我帮她建起了庇护所,看着她把那些孤儿培养成守护者,看着她在临终前,把那朵彼岸花交给最信任的孩子。
从那时起,人间开始称我为人间罪孽的温柔审判官。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温柔从来不是我的本性,我只是偏爱那些不肯向黑暗低头的灵魂。
那个女孩的后代,后来成了第一批猎人。他们没有把我视作恶魔,反而将我的画像供奉在隐秘的祠堂里。画像上的我站在赤色花海中,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慈悲——那是他们自己加上去的滤镜,毕竟没有人愿意相信,救赎他们的,本就是深渊的孩子。
魂门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父亲总说我留着人间的魂魄是养虎为患,那些被我庇护的灵魂聚在一起,终会撕开连接两个世界的裂缝。
我看着那些日益清晰的魂门轮廓,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
鬼马Gwi-Ma“你会后悔的。”
父亲的声音在深渊里咆哮,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鬼马Gwi-Ma“等那些猎人拿着圣物冲进来,你连骨头都剩不下。”
我没有反驳。我只是加固了花海的结界,将那些愿意留在人间的魂魄送回轮回,将那些留恋深渊的恶鬼拖进花海深处。魂门彻底洞开的那天,我站在裂缝中央,看着人间的猎人与深渊的魔物厮杀,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原来守护一件东西太久,是会累的。
我心甘情愿地沉入沉睡,让赤色花海将我包裹。魂门的能量需要有人制衡,而我是最好的容器。
在意识消散前,我最后看了一眼人间——那些穿着黑色风衣的猎人,胸前别着和当年那个女孩一样的彼岸花徽章。
他们叫自己猎魔女团,却不知道,他们守护的人间,本就是恶魔的后花园。
再次醒来时,花海在剧烈震颤。
不是父亲的魔威,那股力量带着熟悉的人间气息,混杂着硫磺的恶臭——是父亲的爪牙,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阿泽莉娅猛地睁开眼,猩红的瞳仁里炸开血色的光。她站起身,赤色花海瞬间掀起狂涛,无数花茎如利剑般刺向虚空。
阿泽莉娅Azalea“父亲的老毛病,还是没改。”
她低声自语,指尖缠绕起浓稠的魔气。
阿泽莉娅Azalea“总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顺着那股气息望去,花海边缘的空间正在扭曲。一个穿着现代服饰的女子被无形的锁链捆着,额头上印着父亲的魔纹,正是那股气息的源头。
阿泽莉娅的目光落在女子胸前的徽章上——银色的彼岸花,下面刻着三个字母:K-P。
是猎魔女团的人。她记得这个标志,在沉睡之前,那些穿着统一制服的猎人,胸口都别着这个。
她指尖划过虚空,女子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金艺琳,“阳光姐妹”三人组的老二,擅长追踪与符咒。从小在猎人世家长大,祠堂里供奉的那幅画像,她每年都会偷偷擦拭。她总说画里的“审判官”眼神太凶,却在每次出任务前,都会对着画像拜一拜。
阿泽莉娅的眉梢微微挑起。
有趣。居然是她的后代。还是被列入庇佑名单的那一支。
父亲掳走她,是为了挑衅,还是另有所图?
没等她想明白,那片扭曲的空间突然炸开。黑色的魔气如毒蛇般窜出,却在触及赤色花海的瞬间,被花茎绞成了碎末。
阿泽莉娅Azalea“放开她。”
阿泽莉娅的声音不大,却让整片花海都随之轰鸣。
虚空里传来几声惨叫,随即归于沉寂。被捆着的女子失去支撑,软软地倒向花丛。阿泽莉娅伸手接住她,指尖触到她脖颈处的皮肤时,忽然顿住。
有微弱的心跳声,从女子的腹中传来。
不是她的。
阿泽莉娅低下头,猩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隔着血肉,与她的魔气产生着奇妙的共鸣。
这个孩子……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踏足人间时,那个抱着麦饼的女子,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护着腹中的生命。
女子在这时悠悠转醒,看见阿泽莉娅的脸,瞳孔骤然收缩。她挣扎着想要后退,却被阿泽莉娅按住了肩膀。
阿泽莉娅Azalea“别乱动。”
阿泽莉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
阿泽莉娅Azalea“你肚子里的孩子,很怕生。”
金艺琳愣住了,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确实有一个小生命,是她秘密交往的男友留下的。她以为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连“阳光姐妹”的另外两人都未曾透露。
这个突然出现的、美得像传说的女人,怎么会……
阿泽莉娅没有解释。她只是看着女子小腹上若隐若现的纹路——那是彼岸花的印记,和当年她留在初代女子身上的一模一样。
父亲掳走她,难道是因为这个孩子?
她抬起眼,望向花海之外那片翻涌的黑暗。深渊的气息比她沉睡时更加浓重,父亲的力量似乎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而人间……她能感觉到,那些属于猎人的气息正在靠近,带着圣物的光芒,也带着一丝焦急的慌乱。
金艺琳看着眼前这个赤色瞳孔的女人,忽然想起了家族秘闻里的描述——赤月深渊的咏叹者,不凋花海的永恒园丁,人间罪孽的温柔审判官。
“您是……”
她声音发颤,却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跨越了千年的敬畏。
阿泽莉娅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抚摸着金艺琳的小腹,那里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像极了当年她在废墟里听到的电台信号。
原来沉睡的这些年,人间又孕育了新的故事。
而她的故事,似乎也该重新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她怀里抱着的,是一个同时流淌着猎人血脉与深渊气息的孩子。
远处,魂门的方向传来了圣物碰撞的声响,夹杂着猎人的呼喊与魔物的嘶吼。
阿泽莉娅抬起眼,猩红的瞳仁里映出赤色花海的波澜。
她笑了。
那笑容里,有久别重逢的兴奋,也有即将掀起风浪的期待。
腹中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阿泽莉娅的指尖突然微微一颤。
她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阿泽莉娅Azalea“这个孩子……”
她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颤抖,连带着整片花海都泛起涟漪。那些赤色的花瓣无风自动,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金艺琳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审判官”露出近乎无措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鼓起勇气,轻轻拉过阿泽莉娅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好像很喜欢您。”
金艺琳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掌心下传来有力的胎动,阿泽莉娅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能感觉到,那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回应她的气息——不是恐惧,不是排斥,而是一种近乎亲昵的共鸣。
阿泽莉娅Azalea“她?”
阿泽莉娅的声音有些哑。
“嗯,是个女孩。”金艺琳笑着点头,“虽然医生说不该这么早确定……”
花海突然安静下来。
阿泽莉娅的指尖泛起微光,那些光芒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渗入金艺琳的腹部。她能看见,那个小小的胚胎周围,缠绕着金色的光晕——那是猎人的天赋,还有......一丝来自深渊的魔纹。
阿泽莉娅Azalea“她会是未来最出色的猎人。”
阿泽莉娅轻声承诺,指尖在女子腹部画下一个复杂的符文。那符文闪烁着赤色的光芒,随即隐入皮肤之下。
阿泽莉娅Azalea“我会亲自教导她。”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整片花海都为之震动。那些赤色的彼岸花突然疯长,在两人周围筑起一道屏障,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金艺琳惊讶地发现,自己腹中的不适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心。
“谢谢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魂门的方向,一道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伴随着熟悉的呼喊声——
“艺琳!你在哪里?”
是“阳光姐妹”的另外两人。
阿泽莉娅抬起头,赤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她的目光穿过花海,落在那些焦急的猎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阿泽莉娅Azalea“你的同伴来了。”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阿泽莉娅Azalea“记住,当这个孩子第一次睁开眼睛时,我会再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化作无数赤色的花瓣,消散在空气中。只有那若有若无的香气,证明她曾真实存在过。
金艺琳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残留着微热的触感。
“最出色的猎人吗……”
她轻声呢喃,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远处,同伴的呼喊越来越近。而在这片赤色花海的深处,一双猩红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一切,眼底藏着无人察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