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灰的视线在时希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动作克制得近乎机械。下一秒，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凝滞，如同磐石。没有言语，但一种无形的屏障感在他身周弥漫开来——那是最高级别的戒备与防御姿态。不是为了守护她，而是为了在信息流暴走、反噬失控的瞬间，第一时间隔绝冲击，保全自身。这是最理性的应对，也是最冰冷的默契。
时希没有在意他的防备。她缓缓闭上眼，悬停在怀表碎片上方寸许的指尖，开始流淌出极其细微、凝练如丝的银紫色神力。那光芒小心翼翼，如同探针般，谨慎地刺入怀表碎片内部。
——轰！
意识瞬间被拖入狂暴的乱流深渊！
四时钟崩塌的瞬间，时间法则的暴走，空间的撕裂，无数时空碎片如亿万把淬毒的刀刃飞溅切割……怀表碎片记录的并非景象，而是纯粹的、混乱到极致的“信息洪流”。时希的神念刚一接触，便如同被卷入宇宙初开的混沌风暴，几乎瞬间就要被那毁灭性的信息密度撕成齑粉！她强行稳住意识核心，以时间之神的本能去解析、过滤、剥离这狂暴的信息洪流，寻找其中可能蕴藏的、代表某个稳定时空节点的规律“波纹”或坐标“回响”。
代价立竿见影。
现实中的她，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如同遭受重击！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大颗的冷汗从额角、鬓边滚落，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胸口怀表碎片周围的衣料下，开始浮现出诡异的、蛛网般的暗色纹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侵蚀。她悬空的手指剧烈颤抖，凝聚的银紫色神力丝线光芒急剧闪烁，仿佛随时会崩断消散。
黎灰站在几步之外，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时希的状态，不放过任何一丝气息的波动、神力的紊乱。他的右手虚扣在身侧，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却蓄势待发的暗紫光芒。只要时希的神力出现失控暴走的征兆，或者那信息洪流有外溢反噬的迹象，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切断联系，哪怕这会导致时希的神魂被彻底卷入那毁灭乱流。生存是第一法则，容不得半分温情。
死寂的空间里，只有彼岸花在幽暗中无声摇曳，甜腻腐朽的香气似乎也变得浓郁压抑。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流逝。
终于——
时希的指尖猛地一抽！那缕连接着怀表碎片的银紫神力丝线，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铮”然一声断裂！
“唔！”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终于从她紧抿的唇间溢出。她的身体向后猛地一仰，失去支撑般就要倒下，却在最后关头，一只手死死地、用尽全力撑住了冰冷的地面！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瞬间变得惨白。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和怀表碎片深入骨髓的冰冷，眼前阵阵发黑，仿佛刚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
但她成功了。
“……东北。”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带着神魂被剧烈冲刷后的虚弱与恍惚，却依旧保持着核心的冷静，“三千…时空单位…稳定碎片…在漂移…” 信息过于庞杂混乱，她只能抓住最关键的位置和状态描述。
黎灰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没有询问细节，没有质疑，只是沉默地等待她缓过这口气。
时希撑着地面的手微微发抖，她强迫自己抬起头，银紫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信息风暴肆虐后的空洞与余痛，但神智已在强行凝聚。她看向湖面东北方向的某处，那里的光影碎片虽然同样扭曲，但跳动的频率似乎比周围稍显规律，撕裂感也略轻。
“坐标…锁定。”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丝，却带着透支后的沙哑，“结构…尚存，可暂栖。”她确认了那片时空碎片的承载能力。
黎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混乱的光影，锁定那片区域。片刻后，他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可。在这种境况下，信任与否已无意义，唯有抓住这唯一的稻草。
“怎么过去？”他问得直白，声音因强提精神而更显干涩沙哑。
时希闭了闭眼，压下喉间的腥甜。强行读取坐标的消耗远超预期，神格核心的裂痕在隐隐作痛，暗物质的侵蚀似乎又活跃了几分。
“强行…开辟通道。”她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但力量…” 她没说完，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两人此刻的状态，如同两盏油尽灯枯的残灯，强行撕开时空通道，无异于引火烧身，极可能在过程中被乱流彻底撕碎，或耗尽最后一丝神力而亡。
黎灰的眼神沉了沉，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任何犹豫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决断。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掌心那焦黑狰狞的烙印和蠢蠢欲动的暗沉纹路。
“赌。”他吐出一个字，冰冷而干脆。
不是提议，不是商议，是最终的决定。
时希看着他，没有反对，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她同样清楚，这是唯一的选择。绝境之中，容不下瞻前顾后。
两人不再言语，各自收敛心神，艰难地凝聚着体内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神力。湖面光影破碎依旧，彼岸花的香气浓郁得令人窒息，仿佛在为这场孤注一掷的逃亡奏响无声的挽歌。
——要么，撕开一条生路；要么，就此湮灭于时空的尘埃之中。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