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釉灯的光晕尚未平复,李凌奕将母亲日记的残角与账册缺页对齐,“戏断了,缘要续”七个字刚显完整,灯芯突然“噼啪”爆了个火星,三股火苗竟齐齐矮了半寸。
“得找齐剩下的东西。”周砚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的玉扳指照片,“沈爷爷账册里记的玉扳指是陈家少爷所赠,现在只找到半枚,另一半或许藏着更关键的线索。”他望向老馆长,“光绪年间的堂会记录里,陈家少爷除了赠扳指,还留下过别的物件吗?”
老馆长摩挲着漆盒边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往古籍修复室走:“沈老先生当年整理戏班旧物时,收过个描金的戏服箱子,锁扣上刻着并蒂莲,跟账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樟木与胭脂的气味涌出来,底层压着件月白色的水袖,袖口绣着半截莲花,针脚里还嵌着点暗红的粉末。
“是胭脂。”林小满用相机微距模式拍下粉末,“和张奶奶说的陈家胭脂成分对上了,只是这颜色……比普通槐花胭脂深很多,倒像是掺了血。”她忽然想起旧视频里李凌奕父亲递茶的画面,“沈爷爷的药方里加槐树皮,会不会不只是清喉?”
张奶奶的线轴在此时重新转起来,红绳顺着桌面爬到戏服箱子旁,末端缠着的小瓷瓶突然倾倒,里面的铅粉洒在水袖上,竟勾勒出半个“陈”字。“另一半在我这儿。”李凌奕从母亲遗物盒里取出块碎玉,是上次整理时没注意的边角料,内侧同样刻着“陈”字,拼起来正好是完整的玉扳指,“这是母亲夹在日记里的,她说当年父亲从沈爷爷旧屋的梁上够下来的。”
青釉灯的火苗再次摇晃,这次灯壁上映出的人影清晰了些——是个穿戏服的女子在后台倒茶,手腕上戴着的玉扳指正与李凌奕手中的碎玉重合。周砚突然注意到灯座夹层里的并蒂莲花瓣,干枯的花瓣边缘竟有细微的齿痕,“是被人咬过。”他凑近闻了闻,“有淡淡的杏仁味,是苦杏仁,过量会致命,混在胭脂里能掩盖铅粉的涩味。”
“班主千金当年倒在台上,太医说她是中了杏仁毒。”张奶奶的声音发颤,“可陈家对外说她是失声后自尽的。”她摸着耳后的痣,“我那天误喝的茶里,就有这股杏仁味,只是当时年纪小,以为是新茶的味道。”
李凌奕将两半玉扳指拼在一起,内侧的“陈”字完整浮现,缝隙里掉出张极小的字条,是用胭脂写的:“三盏灯,共一芯。”周砚猛地看向青釉灯,“沈爷爷说的三根灯芯,指的不是实物,是三个与陈家有关的人:张奶奶误喝毒茶,班主千金台上中毒,还有一个……”他看向李凌奕母亲的日记,被撕掉的角上除了“陈”字,还有半个“李”字。
“是我母亲。”李凌奕翻到日记最后一页,夹着张褪色的戏票,日期正是光绪年间那场堂会的第八年,“她年轻时演过《续缘记》,沈爷爷说她的嗓子像极了当年的班主千金。”
这时老馆长从账册夹层里抽出张泛黄的戏单,上面用铅笔标着三个名字:张翠(张奶奶的原名)、沈月(班主千金)、李淑(李凌奕的母亲),每个名字旁都画着盏灯。“沈老先生说,这三个人的命运,早就被那盏灯串在了一起。”
青釉灯的火苗突然聚成一束,墙上的影子重叠成当年堂会的场景:陈少爷在后台换茶盏,沈月接过茶时对着暗处摇了摇手,角落里的张翠正偷偷往茶里加东西,而台下,年幼的李淑正举着灯笼,灯笼上绣着并蒂莲。
“原来她们都知道。”林小满的相机突然清晰地拍下这一幕,“沈月知道茶里有铅粉,故意让张奶奶换掉;张奶奶知道铅粉会失声,却不知道里面加了杏仁;而李淑……”她放大照片,灯笼的光映出李淑耳后和张奶奶一样的痣,“她是沈家的远亲,当年是来报信的。”
李凌奕将玉扳指放在灯座上,半枚莲花瓣恰好落在灯芯旁,火苗“腾”地燃起,在墙上投出沈爷爷最后的字迹:“三芯同烬,方得圆满。”
灯油渐渐耗尽,三人望着墙上的影子慢慢淡去,张奶奶突然哼起《续缘记》的结尾,林小满的相机里,青釉灯的光晕中,三盏灯的影子终于合为一体,落在新铺的红毡上,像极了当年堂会落幕时,戏台中央那盏永不熄灭的主灯。
周砚的手机再次响起,文物修复师发来消息:玉扳指的内侧,用激光扫描出一行极细的字,是陈少爷晚年所刻:“第八年堂会,见沈月换茶盏,知其护张翠,然毒已入,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