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骆为昭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卷宗合上。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桌上的冷咖啡已经续了第三杯,杯壁凝着的水珠洇湿了文件边角。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推开条缝,裴溯抱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张姨让我送来的,”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说你肯定又没吃晚饭。”
骆为昭挑眉看向他:“这个点你怎么还没睡?不是让你早点回去休息?”白天追查连环纵火案跑了一整天,裴溯胃不好的老毛病犯了,脸色到傍晚都没缓过来。
“做了个噩梦。”裴溯没避讳,拉开椅子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桶的金属提手,“梦见火场里有个人影,看不清脸,只觉得很熟悉。”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是受害者。”
骆为昭打开保温桶,热气裹挟着骨汤的香气涌出来,里面卧着的荷包蛋边缘煎得金黄,青菜还保持着鲜绿。他知道这是裴溯的手艺——张姨做汤面从不会放这么多菌菇,这孩子总说菌菇熬汤最养胃。
“尝尝?”骆为昭舀起一勺汤递到裴溯面前,看着他犹豫着张口,温热的汤滑入喉咙后,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才柔和了些,“纵火案的现场照片,你看出什么了吗?”
裴溯咽下汤,指尖在桌面上画出火焰的走向:“三个起火点的燃烧痕迹很奇怪,边缘太规整了,像是有人提前用助燃剂画了轮廓。而且你看这里,”他点向桌面某个虚拟的角落,“第三次火灾的监控死角,和前两起的位置呈等边三角形,凶手在炫耀他的控制欲。”
骆为昭听得认真,看着裴溯说话时眼里闪烁的光,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这孩子的情景。那时裴溯刚被送到警局协助调查,坐在审讯室里一言不发,指尖却在桌下反复画着某种奇怪的符号,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兽。
“面要凉了。”骆为昭把碗推到他面前,自己拿起另一只碗,“明天去走访时,带你去吃街角那家老字号馄饨,他们家的姜丝汤底很暖。”
裴溯低头吃面,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他忽然轻声说:“上次我胃出血住院,你守在病床边打盹时,手指一直在敲桌子,和现在翻卷宗的节奏一样。”
骆为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擦掉他嘴角沾的汤汁:“观察这么仔细?怎么没见你记办案流程这么用心?”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裴溯吃完最后一口面,看着骆为昭认真核对证据链的侧脸,忽然觉得值班室的灯光也没那么刺眼了。他悄悄把两人用过的碗摞在一起,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骆为昭抬头时,正看见裴溯蜷缩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露出柔软的黑发。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轻轻盖在少年身上,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手背时,裴溯几不可查地往他这边靠了靠。
晨光爬上窗台时,卷宗上已经画满了分析标记。骆为昭看着沙发上呼吸均匀的少年,端起空了的保温桶,嘴角扬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弧度。有些温暖,从来不需要刻意言说,就像这深夜的热汤面,在无声处熨帖着彼此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