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映出骆为昭的脸时,裴溯正对着镜子皱眉。指腹划过镜中人眼下的那颗小痣——这是骆为昭的标记,此刻却长在“自己”脸上。
昨夜在案发现场触碰那面刻满符号的铜镜时,一阵刺痛后便是天旋地转。再睁眼,他就成了镜子里穿着警服的模样,而本该是骆为昭的身体,正用他惯有的冷淡语气对法医说:“死者指甲缝里的残留物,送去做加急化验。”
“头儿,你发什么呆呢?”小王拿着笔录本进来,见“骆为昭”对着镜子出神,忍不住调侃,“难不成是昨晚没睡好?瞧这黑眼圈,比裴老师的还重。”
裴溯收回目光,尽量模仿骆为昭平日里的放松姿态,往椅背上一靠:“死者家属那边问得怎么样?”话一出口就暗自皱眉——骆为昭的声线比他沉些,带着常年外勤的沙哑,说这种官样话时总透着点漫不经心,他学得像模像样,心里却像塞了团乱麻。
与此同时,法医室里的“裴溯”正对着解剖台犯难。骆为昭捏着手术刀的手僵在半空,看那具尸体的眼神,活像在看拆到一半的炸弹。他这辈子拆过的雷管比缝合针多,此刻却被裴溯这双手的细腻惊到——指节分明,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连拿起器械的姿势都透着股书卷气。
“裴老师,您今天怎么了?”助手递过镊子,“往常您三分钟就能定位死因的。”
骆为昭清了清嗓子,用裴溯那清冷的调子说:“再检查一遍。”他低头盯着尸体胸口的伤口,忽然想起某次追捕时,裴溯也是这样蹲在地上,用这双手捡起弹壳,指尖在泥土里翻找时,指甲缝里沾了点血都要皱半天眉。那时只觉得这人娇气,此刻才发现,这双手剖开的不仅是尸体,更是藏在皮囊下的人心。
中午在食堂碰头,两人隔着两张桌子用眼神交锋。裴溯端着骆为昭的餐盘——两荤一素加个苹果,这食量让他胃里发紧。而骆为昭面前摆着的,是裴溯常吃的蔬菜沙拉,他叉起根生菜,觉得还不如压缩饼干顶饿。
“铜镜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裴溯用骆为昭的声音低声说,趁人不注意把苹果推过去,“上面有不明成分的荧光物质,可能和灵魂互换有关。”
骆为昭用裴溯的手接住苹果,指尖碰到对方手背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咬了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死者胃里有同样的物质。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下午开案情分析会,裴溯坐在骆为昭的位置上,才发现这椅子右边的扶手有块磨损——是常年用手肘撑着看卷宗磨出来的。他翻着骆为昭的笔记本,上面除了案件记录,还有些随手画的小人:被画成胖猫的王胖子,顶着爆炸头的法医,还有个被画得格外潦草、却在旁边标了“裴”字的火柴人。
“头儿,您笑什么?”小王凑过来。
裴溯迅速合上书,用骆为昭的语气打哈哈:“想起个笑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原来在这人大大咧咧的外表下,藏着这么细的心思。
而骆为昭在裴溯的工作室里,正对着满墙的照片犯怔。除了案件相关的剪报,角落里还贴着张泛黄的合影:少年时的裴溯站在槐树下,旁边蹲着个穿警服的年轻男人,眉眼像极了自己父亲。他忽然想起裴溯曾说过,他父亲是老警察,牺牲在岗位上。
“在看什么?”裴溯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件外套。
骆为昭转身,手里还捏着那张照片:“这是……”
“我父亲。”裴溯的声音低了些,“他以前总说,当警察的,得有副硬骨头,也得有颗软心肠。”他把骆为昭的警服递过去,“晚上要去走访嫌疑人,穿这个方便。”
骆为昭接过衣服,触到布料时忽然明白——裴溯对警察的复杂感情,对真相的执着,原来都藏在这些他从未留意的细节里。就像他此刻穿着裴溯的身体,才懂得那些看似冷漠的侧写背后,是多少个不眠之夜的推敲。
深夜蹲守在嫌疑人楼下,两人靠在警车旁抽烟。裴溯抽着骆为昭常抽的牌子,呛得咳嗽。骆为昭用裴溯的手抢过烟摁灭,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其实你这人,也没那么讨厌。”骆为昭说,用的是裴溯的声音,却带着自己的坦诚。
裴溯笑了,用骆为昭的脸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暖意:“彼此彼此。”
这时,远处突然闪过一道和昨夜相似的荧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那个方向跑去。奔跑中,裴溯忽然想起骆为昭总说的“直觉”,而骆为昭摸着口袋里裴溯的笔记本,第一次觉得,所谓默契,或许就是连灵魂错位时,都能踩着同一个鼓点往前冲。
至于那面铜镜最终如何让他们换回来,似乎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场意外让他们看清,有些齿轮早就悄悄咬合,不管装在谁的身体里,都会朝着同一个方向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