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意欢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涣散，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聚焦到面前的人脸上。

"嬿……婉……"她的声音细如蚊蚋，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嬿婉立刻扑到榻前，握住意欢冰凉的手："别怕，太医在这儿，你一定会没事的……"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意欢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抹刺目的鲜血从她唇角溢出。白蕊姬急忙用帕子去擦，雪白的丝帕立刻被染红了一片。

"娘娘！"荷惜哭喊着扑上前。

徐太医迅速取出银针："微臣先为娘娘施针暂缓毒性，但……"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没过多久，弘历就快步跑进兰舫，看着毫无生气的意欢也是大吃一惊。他最近忙着璟瑟的事，很久没看到她了，只以为她在养胎。可这才多久不见，她竟憔悴至此？

意欢半倚在白蕊姬身上，一袭素白寝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往日如瀑的青丝散乱着，只有唇上那么妖异的红如此显眼。

意欢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在看清来人后，眼底似有微光闪动。

“皇上……”她声音极轻，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

弘历心头一紧，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你这是怎么了？太医怎么说？”

意欢垂眸不语，指尖微微蜷缩。一旁的嬿婉红着眼跪下：“万岁爷，请万岁爷给意欢做主……”

“嬿婉……”弘历眉头紧锁，冲着春婵道：“还不扶你家主子起来！”

嬿婉执拗的不肯起来，低垂着眼睫，声音轻而缓，却字字如刀……

“万岁爷，意欢的药罐中被人抹了毒药……是慢性的，只待龙胎落地，便会毒发身亡。”

弘历猛地抬眸，眼底骤然掀起一片惊怒的寒光，指节攥得发白：“你说什么？！”

嬿婉似被他的怒意惊到，却仍轻声道：“徐太医曾在前朝的太医院档案上见过……那毒下在药罐里，药没事，日积月累……”

“砰！”一声巨响，弘历一掌拍在床板上。他胸口剧烈起伏，连声音都带着森冷的杀意：“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谋害皇嗣、毒杀妃嫔！”

这一刻，他想到的不仅是意欢——若连兰舫的安胎药都能被人动手脚，那这紫禁城里，还有何处是安全的？他的皇子公主、甚至他自己……岂不是也随时可能被人下毒？！

嬿婉伏在地上，眼角余光瞥见他阴沉的面色，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又迅速化作惶恐：“万岁爷息怒！臣妾……臣妾只是忧心意欢，更怕这幕后之人祸及六宫啊……”

弘历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一声：“你还知道什么？说！”

嬿婉泪眼盈盈，颤声道：“臣妾不敢妄言……只是徐太医说，那毒药来自前朝，其他的臣妾也不知……”

弘历猛地甩开她，厉声喝道：“李玉！给朕彻查御药房、内务府，所有经手过兰舫药材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兰舫外雷声轰然炸响，暴雨倾盆而下，仿佛天怒。

凤舸内，鎏金香炉吐着沉水香，袅袅青烟掩住了太后半张脸。她斜倚在锦绣软榻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串迦南念珠，眼皮都未抬一下。

福珈躬身近前，嗓音压得极低：“太后，皇上震怒，正命人彻查舒嫔中毒之事。御药房已拿了三个奴才，慎刑司连夜审着呢……”

“慌什么？”太后轻笑一声，腕间佛珠“咔”地一响，“钩吻之毒，入脉无声。莫说太医，就是大罗金仙也配不出解药。”

窗外运河波涛轻晃，映得她眼底冷光浮动：“舒嫔如今不过吊着口气，等孩子落地，毒发身亡——哀家亲自抚养皇孙，名正言顺。”

福珈眉头一跳，却听太后忽然嗤笑：“皇帝查？呵……那毒经了七道手，早断干净了。

便真查到什么——”她指尖一用力，佛珠串绳骤然崩断，乌木珠子噼里啪啦砸落满地。

“满清以孝治天下。”太后弯腰拾起一颗珠子，在掌心摩挲，“他难道要为了个嫔妃，跟亲娘撕破脸？”

凤舸外忽有雷声滚过，一道闪电劈亮太后半边面孔。她望着舱壁上自己扭曲的影子，悠悠道：“要变天了……哀家最是喜欢刮风下雨的天气……”

珠帘哗啦一响，甲板上传来宫人们高呼“护驾”的嘈杂——原是暴雨将至，龙舟凤舸皆要抛锚避风。

夜色沉沉，兰舫内只余一盏孤灯摇曳。"意欢，该喝药了。"她声音轻柔，亲手将一枚丹药化入汤药中，瓷勺轻搅，药汁泛起一圈涟漪。

意欢倚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连抬眼的力气都似被抽尽。她微微蹙眉，却还是顺从地张嘴，一饮而尽。

“嬿婉，最近苦了你和蕊姬了！”

嬿婉笑着摇头，用手帕轻拭意欢沾有药渍的嘴角："说这些做什么？脸色瞧着比前几日好些了，想必是徐太医的方子起了效。"

意欢苦笑着摇摇头：“徐太医都说，这药无解，你又何苦哄我喝着苦药渣子呢！”

嬿婉拂过意欢汗湿的鬓角：“我们都在努力的寻找名医和解药。你也要努力的配合好不好？想想你的孩子，那条老狐狸还等着抱走你的孩子呢。 ”

意欢长舒一口气，把头靠在嬿婉怀里，缓缓道：“嬿婉，可是我真的好累啊！”

嬿婉紧紧搂着意欢，心里难受的针扎似的疼！她是能马上让意欢恢复生机的，可她不能……

意欢必须慢慢好转，待生产时吊着一口气不死，之后再"奇迹般"康复呢！

到那时，满宫只会赞徐太医妙手仁心，说她意欢福大命大。而太后？她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这些还不够，早晚有一天让她付出代价……

更深露重，富察氏胸口发闷，独自踱至船舷边透气。莲心刚折返去取披风，甲板上便只剩她一人。

夜风掠过水面，带起一丝腥潮之气。她扶栏远眺，忽觉脚下一滑——原是有人泼了层薄薄的桐油，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凤袍翻飞如折翼之蝶，整个人已坠入漆黑江心。

“皇后娘娘！”远处的凌云彻瞳孔骤缩，毫不犹豫纵身跃下，水花四溅。

不远处的高台上，弘历正与嬿婉并肩赏月。嬿婉眼尾一扫，猛地攥紧帕子，娇呼一声：“娘娘……”话音未落，竟提着裙摆直接从栏杆翻下！

“嬿婉！”弘历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只见她如蝶坠湖，月白纱衣在夜风中绽开，不偏不倚砸在凌云彻与皇后之间。

水下一片混沌。

凌云彻刚要抓住皇后衣袖，却被跳下来的嬿婉砸中，痛得松了力道。嬿婉趁机死死搂住富察氏的脖颈，带着哭腔高喊：“娘娘别动，臣妾救你上去，万岁爷就在上面，别怕……”

岸上宫灯乱晃，弘历厉声喝令侍卫下水。待众人七手八脚将三人拖上岸时，嬿婉早已湿发贴面，瑟瑟发抖地伏在富察氏身侧：“娘娘您醒醒……”

弘历一把将她拉起，触到她冰凉肌肤时更是心疼：“你不要命了？！”

嬿婉泪盈于睫，偷眼瞥向被挤到一旁的凌云彻：“臣妾错了……当时没想那么多……”

凌云彻沉默地拧着衣角积水，看着皇上亲手为嬿婉披上龙袍。皇后咳着水醒来，第一眼望见的也是嬿婉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无人记得，是他第一个跳下了水。

烛火幽微，药香混着未散的潮气弥漫在空气里。

富察氏倚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璟瑟正拧了热帕子替她擦拭额角冷汗。嬿婉捧着姜汤款款近前，指尖在碗底不着痕迹地一蹭，一枚暗红色丹药无声化入汤中。

"娘娘趁热喝吧，"她声音柔得像浸了蜜，"您落了水，寒气入体，这姜汤里加了安神的药材。"

富察氏虚弱地点点头，就着她的手将姜汤饮尽。嬿婉垂眸掩住眼底笑意——成了。

弘历背着手站在甲板上，月光将他的脸色映得森寒。莲心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船板，浑身抖如筛糠。

"查来查去，就查出个桐油泄露？"他冷笑一声，靴尖抵着莲心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朕的皇后差点命丧黄泉，你就给朕这样的交代？"

莲心泪流满面："皇上明鉴，奴婢确实擦拭过甲板，可这桐油……"

"桐油每个船上都有，是吗？"弘历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那为何偏偏是皇后脚下那块甲板滑了？！"

他猛地一甩袖，厉声道："伺候主子不周已是死罪，还敢狡辩？！"

一旁跪着的素练更是面如死灰，她裙角的油渍已被发现，此刻百口莫辩。

弘历何尝不知此事蹊跷？但眼下南巡途中，若真查出什么阴私，皇家颜面何存？

"皇后身边的人，越发不像话了！"他冷冷扫视众人，"莲心杖责三十，赶出宫去！素练……"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打入慎刑司，严加审问！"

嬿婉倚在窗边，指尖轻轻拨弄着帘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唇角微勾，低头抚了抚袖口的暗红色花纹。很好，莲心走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莲心曾因为皇后受过的苦，今天就算了了。

素练嘛！就看她能否扛得住慎行司的酷刑了……

缘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