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心向恒

暮春的风卷着杏花，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陈奕恒牵着那匹雪似的白马，刚转过街角，就被一阵喧哗惊得顿住了脚步。

“让让！都让让！”

伴随着清朗又带点急躁的喊声，一辆半旧的马车斜冲过来，车轮眼看就要碾到路边一个跌坐在地的小乞丐。陈奕恒眉峰一蹙，不等细想已拽着缰绳侧身，白马温顺地横在路中，堪堪挡住了马车。

“吁——”车帘被猛地掀开，露出一张带着几分桀骜的脸。王橹杰扫了眼挡路的人和马，语气算不上好：“你是谁？敢拦我的车？”

陈奕恒没理他，弯腰将小乞丐扶起来，又从袖中摸出块碎银递过去：“快些回家吧。”小乞丐怯生生道了谢，攥着银子跑远了。他这才抬眼看向王橹杰，目光清润如溪：“公子驾车，还需当心些。”

王橹杰本憋着股火气，可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睛，话到嘴边竟变成了：“……知道了。”他看着陈奕恒转身要走，鬼使神差地又问，“你叫什么？”

“陈奕恒。”

三个字随着风飘过来，王橹杰愣了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辕。

而不远处的茶楼上，张桂源正临窗坐着，手中的茶杯轻轻晃动。他将方才那一幕看得真切，尤其是陈奕恒扶小乞丐时，袖口滑落露出的半截皓腕，在杏花映衬下白得晃眼。他勾了勾唇角，对身后的仆从道：“去查查，那位陈公子住在哪里。”

另一边，陈浚铭背着药箱刚从药铺出来，就撞见陈奕恒牵着马走过。少年身形清瘦，却透着股温润的气质，像春日里晒暖的被褥，让人莫名想靠近。陈浚铭下意识地停住脚，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巷口，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

暮色渐浓时，陈奕恒路过一家书铺，正想进去挑几本书，却被里头传来的争执声吸引。

“这《南华经》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

“可现在在我手里。”另一个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陈奕恒推门进去，就见两个少年正为一本旧书争执。穿月白长衫的张函瑞抱着书不肯放，对面的左奇函挑眉看着他，嘴角噙着丝笑意：“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我手快，自然该归我。”

“你——”张函瑞气结，转头看见陈奕恒，眼睛一亮，“这位公子，你评评理，是不是谁先看到就该是谁的？”

陈奕恒看向那本书，温声道：“《南华经》我家中恰好有一本，若是不介意，二位可到我府上借阅。”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陈奕恒，就住在前面的巷子里。”

张函瑞和左奇函都愣了。张函瑞先反应过来，笑道：“那多谢陈公子了！我叫张函瑞。”左奇函也收起玩笑的神色，拱手道：“左奇函。”

这时，角落里正踩着板凳够高处书籍的杨博文，不小心脚下一滑，惊呼一声。陈奕恒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了他。少年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脸颊“腾”地红了，小声道：“谢……谢谢陈公子。”

陈奕恒松开手，温声道：“小心些。”

暮色漫进书铺，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谁也没注意，张函瑞悄悄将那本《南华经》放回了书架，左奇函的目光落在陈奕恒的背影上，若有所思，而杨博文攥着衣角，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夜风拂过巷弄，吹起陈奕恒的衣袂。他牵着马慢慢走着，浑然不知，已有七颗心，在这一天里，悄悄为他泛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