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驶出桃花渡时,江面上的薄雾正像揉碎的棉絮般漫开来。阿瑶坐在舱内,听着沈渊摇桨的水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幅画。船板下的江水潺潺流淌,偶尔溅起几点水花,打在舱壁上,洇出浅淡的湿痕。
“冷吗?”沈渊放下船桨钻进舱来,将一件素色外袍披在她肩上。袍子上还带着他身上的墨香,混着江雾的清润,让阿瑶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她抬头望他,见他鬓角沾着几缕水汽,便伸手替他拂去,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耳廓,两人都忍不住微微一颤。
“往哪里去?”阿瑶轻声问。船已驶出数里,两岸的灯火渐成模糊的星点,只有天边残月在雾中浮沉。
沈渊从怀中摸出张泛黄的舆图,借着月光铺开:“先往南走,过了钱塘江,再入闽地。那里多山,易守难藏,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指尖点在一处标着“桃溪坞”的地名上,“我幼时随父亲去过一次,那里人少,满山都是桃树,正合我们心意。”
阿瑶望着那两个字,仿佛已看见漫山桃花纷飞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弯起。可转念想起沈渊的堂兄,那抹笑意又淡了几分:“你堂兄……他会不会追来?”
沈渊的手顿了顿,眸色沉了沉:“沈景明此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父亲留下的密信关系到沈家旧案,他若得不到,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握住阿瑶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但你放心,我早有准备。”
说话间,他从包袱里取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里面竟是些干粮、伤药,还有一把锋利的短刀。“上次遇袭后,我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他将短刀塞进阿瑶手中,“这刀你带着,若遇危险,不必犹豫。”
阿瑶捏着冰凉的刀柄,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船桨声。那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江面上格外清晰,且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沈渊脸色微变,猛地掀起船帘望向后方。雾色中,几盏灯笼正随着水波起伏,速度极快地逼近。“是他们的船!”他低喝一声,迅速将舆图收起,“阿瑶,你进舱底躲着,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舱底狭小昏暗,阿瑶蜷在里面,只能听见上方沈渊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船桨划水的声音骤然变得激烈。紧接着,是陌生男子的呼喊:“沈渊!把密信交出来,饶你不死!”
那声音带着倨傲的笑意,正是白日里在沈府见到的青衫男子——沈景明。
阿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紧攥着那把短刀。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似乎是两船相撞,随后便是兵刃相接的脆响。她听见沈渊闷哼一声,心头猛地一揪,再也顾不上他的嘱咐,用力推开舱盖爬了出去。
月光恰好穿透雾层,照亮了船头的景象。沈渊正与两个黑衣蒙面人缠斗,肩上已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襟。沈景明站在对面的船头,手里把玩着那块莹白玉佩,笑得慢条斯理:“堂弟,何必呢?交出密信,你带着这姑娘远走高飞,我便当没见过你们。”
“痴心妄想!”沈渊怒喝一声,挥刀逼退对手,却因失血过多踉跄了几步。
阿瑶看得目眦欲裂,抓起舱边的木桨便朝最近的黑衣人砸去。那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砸中后脑,动作一滞。沈渊抓住机会,一刀结果了他。
“阿瑶!快走!”沈渊朝她嘶吼,声音里满是绝望。
沈景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抬手一挥,剩下的黑衣人立刻弃了沈渊,转而扑向阿瑶。
阿瑶虽握着短刀,却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眼看刀锋就要及身,她忽然想起沈渊教她的防身术,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同时将短刀刺向对方小腹。
“噗嗤”一声,鲜血溅了她满脸。阿瑶愣住了,那黑衣人也愣住了,随即缓缓倒下。
沈渊趁这空隙,纵身跃到沈景明船上,两人缠斗在一处。刀光剑影中,沈渊忽然从怀中摸出个火折子,点燃了什么东西,用力朝沈景明掷去。那东西在空中炸开,竟是漫天火星,瞬间引燃了对方船上的帆布。
“走!”沈渊拽住阿瑶的手,纵身跳回自己的乌篷船,奋力将船桨插进水里。着火的船在雾中燃起熊熊火光,照亮了沈景明惊怒交加的脸。
乌篷船借着风势疾驰,渐渐将火光抛在身后。阿瑶瘫坐在船板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沈渊走过来,用干净的布巾替她擦手,动作温柔得不像刚经历过生死:“别怕,有我在。”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如纸,却笑得格外安心。阿瑶扑进他怀里,泪水终于决堤:“我不怕,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江雾再次弥漫开来,将乌篷船裹得严严实实。远处的火光渐渐熄灭,唯有船桨划水的声音,伴着两人交织的呼吸,在寂静的江心缓缓前行。沈渊低头看着怀中的阿瑶,忽然从贴身处摸出个油纸包,里面竟是那封所谓的密信。
“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密信。”他苦笑一声,将信纸展开,“只是父亲临终前,写给我母亲的诀别信。”
阿瑶怔住了,看着信上娟秀的字迹,忽然明白过来。所谓的密信,不过是沈景明为了夺权编造的借口。
“那我们……”
“我们去桃溪坞。”沈渊握紧她的手,眼中重新燃起光亮,“种一亩桃花,守着彼此过一辈子。”
船行渐远,雾色深处隐约传来鸡鸣。阿瑶抬头望向天边,只见一缕微光正刺破雾霭,将东方染成淡淡的绯红。她靠在沈渊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只要两人相守,哪怕前路迷雾重重,终会有迎来朝阳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