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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桃火

长情劫

鸡叫头遍时,沈渊已站在桃林里。晨露打湿他的青衫,背上的划痕在微凉的空气里隐隐作痛,他却浑然不觉,只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出神。

阿瑶提着食盒走来时,正看见他抬手接住片飘落的桃花瓣。花瓣在他掌心轻轻颤动,像极了昨夜他为她簪木簪时,指尖划过发间的温柔。

“秦婆婆煮了粥。”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瞥见他腰间别着的短刀——那是昨夜秦风磨了半宿的,刀鞘上还缠着圈红绳,“真的要去?”

沈渊转身时,晨光正漫过他的眉眼。“账册在秦伯伯旧宅的梁上,沈景明查了三年都没找到。”他替她拂去发间的花瓣,“但他知道我一定会去取。”

食盒里的粥还冒着热气,阿瑶却没胃口。她摸出袖中那卷画,是昨夜凭着记忆补画的桃溪坞:粉白的桃花漫过竹篱,溪边的青石上坐着两个小人,依稀能看出是去年的她和他。

“等我回来。”沈渊接过画时,指腹触到纸面未干的墨迹,忽然将她揽进怀里,“若午时未归,让秦伯伯带你们往南走,过了兰溪就安全了。”

阿瑶攥着他的衣角摇头,眼泪砸在他肩头的旧伤上。“我在桃林尽头的老桃树下等你,带着青杏。”她想起码头上那篮酸中带甜的果子,声音发颤,“就像你说的,酸气能压得住血腥。”

沈渊走时,秦风塞给他一把淬了麻药的竹箭。“这箭头是按爹留下的法子削的,见血封喉倒不至于,躺三天三夜没问题。”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却像山涧的石头般坚硬,“我在山腰的瞭望台看着,有事就放狼烟。”

秦婆婆站在木屋门口,将个布包塞进他怀里。“里面是你爹当年的令牌,衙门里还有几个老弟兄认这个。”她眼角的皱纹在晨光里舒展开,倒比昨日从容了些,“记住,桃溪坞的桃树,砍了根还在。”

沈渊翻身上马时,阿瑶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那把短刀递给他。刀鞘是她亲手绣的,淡粉色的丝线缠出几朵桃花,刀身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这把快。”她声音很轻,却带着股韧劲,“就像你说的,朝阳不是等来的。”

马蹄声渐远时,阿瑶搬了张竹凳坐在老桃树下。树身要两人合抱才围得住,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秦风扎的秋千。她将那篮青杏摆在脚边,拿起个咬了口,酸涩的汁水漫过舌尖,眼眶却比昨夜更烫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瞭望台那边忽然升起道黑烟。阿瑶手里的青杏“啪”地掉在地上,她踉跄着站起来,看见秦风从山腰飞奔而下,草鞋磨破了底,裤腿上沾着血。

“他们设了圈套!”少年扑到她面前,胸口剧烈起伏,“沈大哥中了埋伏,往西边的乱葬岗去了!”

阿瑶抓起墙角的柴刀就往西边跑。秦风在身后喊什么她没听清,只听见风里飘来桃花瓣,像去年桃花渡的那场雨。乱葬岗在桃溪坞的最西头,据说埋着当年受牵连的冤魂,平日里连樵夫都绕着走。

远远就看见黑压压的人影在坟包间晃动。沈渊被围在中央,青衫已被血浸透,手里的短刀拄在地上,却依旧脊背挺直。刀疤脸的尸体躺在不远处,看来昨夜坠崖时他虽没死透,终究没能逃过沈渊的后手。

“沈景明倒舍得,派了二十个人来。”阿瑶躲在棵老槐树后,看见为首的那人穿着官服,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闪着油光——是县里的捕头,听说早年受过沈家的恩惠。

她忽然想起秦婆婆塞给沈渊的布包。爹当年的令牌……衙门里的老弟兄……阿瑶咬咬牙,摸出藏在袖中的火折子,将带来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秦风偷偷给的硫磺粉。

风向正好往人群那边吹。她将硫磺粉撒在干燥的茅草上,火折子刚凑近就腾起团火苗。浓烟卷着火星往坟包那边飘,惊得人群里的马纷纷嘶鸣。

“走水了!乱葬岗走水了!”阿瑶扯着嗓子喊,故意让声音听起来像个慌乱的村姑,“山火要烧过来了!”

捕头果然慌了神。乱葬岗的枯枝败叶积了半尺厚,一旦烧起来,谁也跑不掉。他挥挥手让手下分一半人去灭火,包围圈顿时松了个口子。

沈渊显然抓住了这个机会。阿瑶看见他猛地冲向缺口,短刀划过两个黑衣人的手腕,溅起的血珠落在坟头的野菊上。但他刚跑出两步,就被捕头拦住了去路。官刀带着风声劈下来,沈渊侧身躲过,却牵动了背上的伤,闷哼着跪倒在坟包上。

阿瑶抓起块石头就冲了出去。她没学过武功,却记得沈渊说过,对付恶人不必讲章法。石头精准砸在捕头的后脑勺上,他踉跄着转身时,阿瑶已经扑到沈渊身边,将柴刀塞进他手里。

“我带你回家。”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却死死扶住他的胳膊,“秦婆婆说,桃根断不了。”

沈渊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他接过柴刀,忽然将阿瑶往身后一推,自己却迎着捕头的刀冲了上去。阳光穿过浓烟照在他脸上,阿瑶忽然看见他发间别着片桃花瓣——想来是清晨从桃林带出来的。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阿瑶回头,看见秦婆婆坐在秦风赶的马车上,车辕上插着面褪色的旗帜,上面绣着个“沈”字。车后跟着十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都是桃溪坞的住户,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此刻眼里却燃着同一种光。

“是爹当年救过的那些人。”沈渊喘着气,却握紧了阿瑶的手,“我说过,我们不用逃了。”

捕头的脸色瞬间煞白。他大概没料到,这些看似温顺的村民,会为了一个落难的公子拿起锄头。当第一个村民的锄头砸在黑衣人的背上时,剩下的人忽然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阿瑶扶着沈渊往回走时,夕阳正把桃溪坞染成金红色。沈渊的伤口又裂开了,却哼起了调子,正是那日跛脚老汉唱的那首,苍凉里透着股韧劲儿。

“你看。”他指着漫山的桃树,花瓣在风里打着旋,“朝阳不是等来的。”

阿瑶望着他肩上的伤疤,忽然想起昨夜窗前的月光。原来所谓光亮,从来不是一个人劈开迷雾,是有人捧着星火在前,身后跟着无数举着火把的人,才把黑暗烧出了个窟窿。

回到木屋时,秦婆婆正往灶膛里添柴。锅里的鸡蛋在温泉水里“咕嘟”作响,香气漫了满院。秦风蹲在门槛上擦那把短刀,看见他们回来,忽然红了眼眶。

“我就说能赢。”少年梗着脖子,却把刀往沈渊面前递了递,“你看,桃花纹没被血污了。”

沈渊接过刀,忽然转身看向阿瑶。月光正好漫过她的发间,那支桃花木簪还别在头上。他伸手替她理了理碎发,指尖拂过簪头的花瓣,像拂过一片刚落下的桃花。

“明天,画满一屋子春天吧。”他说。

窗外的桃林里,夜风卷着花瓣轻响,像无数双眼睛在眨。远处的山峦依旧像沉睡的巨兽,但山坳里的灯火亮得很稳,连带着那漫山桃树,都像是在夜色里悄悄舒展了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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