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杏树最高处的青杏还在月光里晃悠，树洞里突然传来“咚”的轻响。秦风伸手去探，指尖触到个圆滚滚的东西，拽出来一看，竟是只竹编的小簸箕，簸箕沿缠着圈褪色的蓝布条——那是云瑶当年筛杏脯用的，去年她临走时，特意挂在树洞最深处，说要留着盛新收的梅子。
“里面有响动！”囡囡踮脚扒着簸箕沿，忽然指着缝隙里露出的红绳。众人凑近了看，只见簸箕底铺着层晒干的杏叶，叶间藏着十几枚小小的香囊，每个香囊上都绣着片杏叶，叶尖处的针脚歪歪扭扭，正是虎子去年跟着云瑶学绣时扎坏了好几根针才成的。
云瑶刚拿起枚香囊，里面突然滚出颗晒干的梅子，落在青石板上“嗒”地弹了下，竟在地上印出个浅红色的“安”字。“是去年晒的胭脂梅！”秦婆婆眯眼笑起来，帕子上的桃花瓣突然飘落到梅子上，那字顿时变得鲜亮，像刚点上去的朱砂。
此时码头方向传来“哗啦”水声，老周的乌篷船突然自己往岸边靠，舱里的空酒坛个个翻倒，坛底的泥渍在船板上晕开，竟拼出片小小的杏林。沈渊的骨笛调子陡然转柔，笛声掠过水面时，浅水里漂着的杏核突然齐齐立起，核尖朝上，像无数支小小的笔尖，在水面写出串歪歪扭扭的字：“阿瑶姐姐教我们刻的。”
“快看簸箕！”虎子突然拽着云瑶的衣袖跳起来。只见那些杏叶香囊正在簸箕里轻轻颤动，囊口的抽绳慢慢松开，飘出的香气里裹着细碎的光粒，落在地上便长出小小的杏树苗。秦风数着树苗的数量，忽然笑道：“正好七棵，是我们几个的生辰数。”
云瑶蹲下身给树苗培土，指尖刚触到泥土，树洞里又滚出个布包，解开一看，里面是叠整齐的芦苇叶，每张叶上都用炭笔写着字。最顶上那张画着个小小的灶台，灶上的陶罐正冒着热气，旁边写着“腌杏脯要加三钱冰糖”，字迹带着点稚气，是去年囡囡趴在灶台边学写的。
“这丫头连炭火要烧到六成红都记着。”秦婆婆摸着芦苇叶叹气，话音刚落，远处的灶台突然自己燃起了火，锅里的清水“咕嘟”冒泡，竟自己往里面飘杏脯——是去年云瑶没腌完的那筐，此刻在沸水里打着转，水面浮起的泡沫渐渐凝成朵杏花。
老周突然从船舱里抱出个木盒，打开时里面的丝线“哗啦啦”滚出来，在船板上织出片杏林图，图里的乌篷船正往码头靠，船头站着个背着竹篮的姑娘，篮子里的青杏滚出来，在水面连成串，每颗杏上都闪着个“盼”字。“这是云丫头托我收着的丝线，”老周挠挠头，“说要给囡囡绣个杏叶荷包。”
囡囡刚接过丝线，手腕上突然多了圈浅粉色的光痕，与云瑶发间的桃花交相辉映。此时老杏树的枝桠突然往下弯，最粗的那根枝条上，竟挂着串风干的杏瓣，瓣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渐渐清晰，是云瑶去年刻下的：“等到来年杏花漫过码头，我们就去采新茶。”
沈渊的骨笛突然停了，他望着杏林深处新抽的茶苗，低声道：“她总说，杏花香里炒的茶最清。”话音未落，云瑶提着的酒坛突然自己掀开泥封，醇厚的酒香漫出来，与杏叶的清香缠在一起，往远处飘去，掠过刚发芽的茶苗时，每个芽尖都染上了点粉光。
虎子把刻着“行”字的杏核埋在新栽的杏树下，核尖刚入土，周围的青石板突然冒出无数细小的根须，顺着码头的方向蔓延，根须上开出的小白花，竟与云瑶画夹里的茶芽图一模一样。秦风望着那些根须，忽然发现竹篮里的芦苇叶又变了：画中的孩子们正跟着青杏铺成的路往前走，路的尽头，杏花漫过了码头，茶苗在风里轻轻摇晃。
云瑶笑着把最后枚香囊递给秦婆婆，抬头时见月光穿过杏叶落在众人脸上，每个人眼底都映着跳动的火光，便知这场始于青杏的等待，早已在新抽的枝桠间，长出了要一起走下去的漫长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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