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黎梦歌，在这青云宗里，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红人”。
入门不过三年，便已筑基，在同辈弟子中算得上佼佼者。加之我向来笑脸迎人，见了谁都能聊上几句，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叫得亲热，一来二去，人缘竟是好得很。
旁人都说我性子开朗，如三月春风，温暖和煦。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春风不过是精心编织的伪装，内里早已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修真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是常态。所谓的同门情谊，在资源与机缘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我见过太多为了一株灵草、一本秘籍而反目成仇的例子，热情？真心？那是修真界最无用的东西。
维持这副热络的模样，不过是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笑脸能化解很多敌意，也能让人放松警惕，于我而言，是性价比最高的生存之道。
直到我遇见了金。
他是在我入门第二年才被掌门带入宗门的，据说是在外游历偶然发现的好苗子，天生灵体，资质绝佳。
可这份“绝佳资质”，似乎并没给他带来多少好运。
他性子太过纯粹，甚至有些……傻气。对谁都掏心掏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他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偏偏修为进境虽快，实战经验却少得可怜，常常被那些嫉妒他天赋或是看他不顺眼的弟子捉弄。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宗门的演武场。几个内门弟子正围着他，嘴上说着“切磋切磋”，下手却没轻没重，明显是在刁难。
金被打得连连后退，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认输，也不肯呼救，只是红着眼眶，一遍遍挥舞着那柄并不趁手的木剑。
“喂，你们几个，欺负一个新来的，算什么本事？”
我摇着折扇走过去，脸上挂着惯常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轻快，听不出喜怒。
那几个弟子见是我，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我虽是后入门，但筑基期的修为摆在那里，加之平日里“人缘好”，他们也不愿轻易得罪。
“黎师姐，我们就是跟金师弟闹着玩呢。”
“哦？闹着玩？”我走近几步，目光扫过金身上的擦伤，笑容不变，语气却添了几分冷意，“我怎么看着，是金师弟一个人，在陪你们‘玩’呢？”
那几人脸色微变，讪讪地说了几句“我们先走了”，便匆匆离去。
演武场上只剩下我和金。
他还握着那柄木剑，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
“喂，没事吧？”我收起折扇，戳了戳他的后背。
他猛地转过身，眼眶红红的，脸颊上还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蕴藏了星辰大海，此刻却盛满了倔强，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没事！谢谢黎师姐！”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我挑了挑眉。这反应，倒是比我预想中有趣些。一般人受了这种委屈，要么哭哭啼啼，要么心生怨怼，他倒好，先想着道谢。
“你的灵体天赋不错，可惜心思太纯，容易被人欺负。”我淡淡道，“修真界不是什么好地方，收起你的天真，才能走得更远。”
他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认真道：“可他们是同门啊，怎么能随便欺负人呢？”
我嗤笑一声，没再理他。孺子不可教也。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和他，大概也就只是点头之交。
可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身边，总能“偶遇”这个金发少年。
我去藏书阁查阅功法，他会捧着一堆基础心法坐在不远处，时不时偷偷看我一眼，被发现了就立刻低下头，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我去后山采集灵草，他会提着药篓出现在附近，笨拙地挖着草药，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阳光洒在他金色的发丝上，耀眼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有一次，我在一处隐蔽的瀑布下修炼，不慎引动了周围的灵气乱流，险些走火入魔。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道金色的身影猛地冲了过来，不顾一切地用他的灵力护住了我。
他的灵力并不精纯，甚至有些杂乱，却带着一种温暖而纯粹的力量，像冬日里的暖阳，一点点抚平我体内躁动的气息。
混乱平息后，他累得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却挂着傻乎乎的笑容：“黎师姐，你没事吧？”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和他手臂上被灵气乱流划出的伤口，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陌生的情绪。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为了一个不算熟悉的人，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你疯了？”我皱眉，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灵力乱流岂是儿戏？你不要命了？”
他被我吼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可是……你看起来很痛苦……我不能不管……”
我一时语塞。
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我忽然觉得，自己那层精心维持的“热情”外壳，似乎有些可笑。
从那以后，我对金，似乎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注。
我会“恰好”在他被人刁难时出现，用几句玩笑话替他解围；我会“顺手”多带一份丹药，说是宗门发的用不完，塞给他补身体；我会“不经意”地指点他几招剑法，看着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竟会生出一丝莫名的满足。
旁人都说，黎师姐对那个新来的金师弟，真是格外照顾。
我听了，只是笑笑。照顾？我不过是……看他顺眼罢了。
金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善意”，对我越来越亲近。会主动跟我分享他找到的奇花异草，会兴奋地告诉我他修为又进步了多少，会在我修炼结束后，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灵茶。
他的笑容，总是那么干净，那么温暖，像一道光，一点点照进我那片冰封的心底。
有一次，我们一起下山历练，遭遇了一只凶猛的妖兽。我虽已筑基后期，但那妖兽实力不俗，一番激战后，我也受了些轻伤。
金不顾我的阻拦，非要冲上去替我报仇，结果被妖兽一尾巴扫飞，撞在树上，吐了一大口血。
“金！”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冲过去扶住他。
他却忍着痛，对我咧嘴一笑：“黎师姐，你没事就好……”
那一刻，看着他染血的嘴角和依旧明亮的眼睛，我忽然明白了。
我那颗早已冰封的心，好像被他这道暖阳，一点点融化了。
我一直以为，外热内冷是最好的生存之道，可遇见金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真诚与纯粹，并非无用。他的温暖，他的善良，他的奋不顾身，都在一点点瓦解我坚硬的外壳，让我看到了这个冰冷修真界里，不一样的色彩。
“笨蛋。”我扶着他，声音有些沙哑，“下次再这么冲动，我就不管你了。”
他嘿嘿一笑，伸手抓住我的衣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会的，黎师姐最好了，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我们紧握的手上，温暖而耀眼。
我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真实的弧度。
或许，有这么一个笨蛋在身边，也不错。
至少，这漫长而冰冷的修真路，似乎也因此，多了几分值得期待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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