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费用翻倍

早上，当我还陷在昏沉的睡眠里，或者挣扎着从宿醉的头痛中醒来时，宿舍里常常只剩下我和沐言风。夜劲枭和陆龙翔早已不见踪影。他们一起去晨跑，一起去食堂吃早餐。有时我睡眼惺忪地爬下床，会在自己桌上看到一份打包好的豆浆油条或者三明治，是夜劲枭“顺便”带的。然而，如果陆龙翔也恰好没吃（他常常因为打游戏到深夜而睡过头），夜劲枭的“顺便”也同样会降临在他的桌上。那份曾几何时只属于我的、带着隐秘关心的“顺便”，如今被毫不留情地均分了。

上课时，他们习惯性地坐在一起。陆龙翔似乎对医学课程兴趣缺缺，经常趴在桌上睡觉，或者低头刷着手机看财经新闻。而夜劲枭则专注地记着笔记。课间休息，两人会凑在一起低声交谈，陆龙翔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夜劲枭则微微侧头听着，偶尔点头，或者低声回应几句。那些飘过来的零碎词汇——“对冲”、“杠杆”、“风投”、“纳斯达克”——像天书一样钻进我的耳朵。两个学临床医学的人，整天讨论这些，不觉得荒谬吗？我盯着他们靠得很近的侧影，心里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闷又沉。

吃饭时，四人小组的格局也变了。以前是我和夜劲枭坐一边，沐言风和张梓浩坐另一边。现在变成了陆龙翔和夜劲枭占据长桌的一端，我和沐言风坐在另一端。陆龙翔总是能挑起话题，常常是分享他听来的各种趣闻轶事或者对时事的辛辣点评，夜劲枭偶尔接话，气氛轻松而融洽。而我，则像个局外人，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偶尔插一句，也常常被陆龙翔更响亮的声音或者更吸引人的话题盖过。夜劲枭的目光会扫过我，平静无波，没有询问，也没有特别的停留，仿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无需额外关注的室友。

更让我心头扎刺的是陆龙翔对沐言风的态度。沐言风性格温和得像一团没有棱角的棉花，几乎不懂得拒绝。陆龙翔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使唤他变得理所当然。

“言风，下午帮我抄份笔记呗？老教授那字儿跟鬼画符似的，我一个字看不懂。”陆龙翔大大咧咧地把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扔到沐言风桌上。

“沐言风，回来路过便利店？帮我带包烟，还有可乐，冰的。”

“风啊，这报告你帮我润色下？你知道的，我这文笔……嘿嘿。”

每一次，沐言风都只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他惯有的、温和得近乎软弱的笑容，轻声应道：“好。” 或者 “嗯，顺路。” 仿佛这真的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我看不下去，有一次当陆龙翔又使唤沐言风去校外帮他取个快递时，我终于忍不住，带着点挑衅的语气对沐言风说：“喂，言风，别理他。他又不是没长腿，凭什么老使唤你？别怕他，哥罩着你！” 说着，我还故意挑衅地瞥了陆龙翔一眼。

陆龙翔正靠在椅子上打游戏，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都没从屏幕上移开，似乎完全没把我这点“仗义执言”放在眼里。

沐言风却连忙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温顺无害的笑容，声音轻轻的：“瑞哥，真没事的。我刚好要去图书馆，快递点就在旁边，顺路而已，不麻烦的。”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甚至带着点安抚，仿佛在告诉我，他真的不介意，让我也别生气。

他的逆来顺受，陆龙翔的理所当然，像两根细针，扎得我心头无名火起，却又无处发泄。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整个宿舍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压抑。

唯一让我和陆龙翔产生短暂交集的，是酒吧。

虽然经历了高利贷的惨痛教训，老头子也把我的银行卡额度压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但骨子里对那种喧嚣、迷离和短暂放纵的渴望，并未真正熄灭。只是口袋的干瘪让我失去了挥霍的底气。陆龙翔的到来，意外地重新为我打开了这扇门。

“喂，杨恒瑞！”某个周五晚上，我刚在游戏里被人虐完，心情正不爽，陆龙翔拍着我的椅背，声音带着惯有的活力，“别窝着了，走，带你去个好地方！新开的场子，听说氛围炸裂！”

我转过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自从他来了以后，我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宿舍里必要的只言片语，甚至带着点相互看不顺眼的火药味。他居然主动约我？

“不去。”我下意识地拒绝，语气生硬，“没钱。”

“嘁！”他嗤笑一声，带着一种“爷有钱”的嚣张，“说了带你去，还能让你花钱？我请！走不走？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

他那种带着激将法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加上“我请”这两个字，瞬间击溃了我本就薄弱的自制力。对酒精的渴望，对逃离这窒息宿舍的迫切，压过了对他的那点别扭。我关掉电脑，站起身，没再说话，算是默认。

那晚去的酒吧果然如他所说，音乐劲爆，灯光迷幻，人群拥挤而热烈。陆龙翔熟门熟路地开了卡座，点了价格不菲的酒水。震耳的音乐声中，他显得如鱼得水，不时和过来打招呼的熟人碰杯，谈笑风生。我则沉默地坐在一边，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昂贵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和灼热，却无法驱散心底那份越来越深的空洞和莫名的烦躁。

我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人群中，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变幻的灯光下忽明忽暗，看着他对那些靠拢过来的、打扮入时的男女投去漫不经心却极具吸引力的目光……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在盘旋：这家伙，到底想干嘛？为什么偏偏要拉上我？

喝到微醺，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高涨时，我会忍不住和邻座陌生的女孩搭讪，吹嘘一些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过往。陆龙翔总会恰到好处地介入，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或者干脆拉我起来去舞池蹦跶。他看似玩得很疯，眼神却始终带着一丝清醒的掌控感，牢牢地锁在我身上。当我眼神开始涣散，脚步开始虚浮时，他会立刻放下酒杯，一手揽住我的肩膀，半扶半抱地将我从喧嚣中带离。

“走了走了，下次再玩！”他总是这样，语气不容反驳，动作却带着一种奇怪的、不容挣脱的力道。

奇怪的是，每次这样被他“押送”回宿舍，如果我还能保持基本的清醒，没有醉得不省人事，只是玩得比较尽兴（虽然这“尽兴”在他眼里可能只是没彻底失控），他脸上总会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甚至有点隐秘的喜悦？仿佛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拿到了丰厚的报酬。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种诡异的“监管”感，这种完成任务般的轻松……难道背后有人？一个名字闪电般划过我混乱的脑海——夜劲枭！这个猜测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让我在酒精的迷醉中感到一阵冰冷刺骨的清醒。是了，只有他！只有他才会在意我是否又在外面醉生梦死，是否会重蹈覆辙！

后来，在一次陆龙翔喝得有点多，得意忘形地跟我炫耀他最近又在一个“稳赚不赔”的项目里投了多少时，我才终于从他含糊的醉话里拼凑出真相。

“……嗝……劲枭……够意思……你只要……清醒着回来……他妈的……费用……翻倍给我报销！……爽快！”他大着舌头，用力拍着我的背，“……要是……要是你小子……喝成死狗……害我被劲枭知道……他……他就卡我项目……靠……那损失……大了去了……你小子……给我……争点气啊……”

真相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心头因为酒精而升腾起的最后一丝暖意。原来每一次看似“仗义”的请客，每一次及时的“止损”，每一次他脸上那完成任务般的轻松……都源于另一个人的授意和金钱的驱动。夜劲枭，他像一个躲在幕后的操盘手，用金钱精准地调控着陆龙翔这匹野马的行为，只为了确保我这颗定时炸弹不会再次爆炸。

可夜劲枭不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学生么？

他哪来的钱翻倍给陆龙翔？

我推开陆龙翔搭在我肩上的手，踉跄着冲进宿舍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肯定是陆龙翔喝多了讲的胡话，等他明天清醒再确认一下。

然而每次陆龙翔醉酒清醒过来，我问他的时候，感觉他的眼神都会让人不易察觉的看向夜劲枭，然后说他不记得了，说他喝完酒话，经常讲胡话，叫我不要介意。

然而，与陆龙翔的酒吧“同行”，也并非全无收获。正是在这些灯红酒绿、推杯换盏的观察中，一个更令我震惊的秘密，如同深水炸弹般在我面前引爆。

那是在一次音乐节后的庆功派对上。气氛嗨到顶点，酒精和荷尔蒙在空气中肆意流淌。陆龙翔无疑是场中的焦点之一。我喝得有些晕乎，靠在角落的沙发里，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他。我看到他被一群男男女女围着，谈笑风生。但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的、却又无法忽视的违和感攫住了我。

他对那些主动靠近、搔首弄姿的女孩，虽然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眼神却疏离而淡漠，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缺乏真正兴趣的冷静。

他的肢体语言是克制的，肩膀微微后撤，保持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相反，当一个身材高挑、气质清冷、穿着时尚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过来与他攀谈时，陆龙翔的眼神瞬间亮了。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光芒，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而热络，甚至带着点少年气的羞涩？他主动给对方倒酒，两人凑得很近，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陆龙翔的手，甚至“无意”地、短暂地搭在了那个男人的手臂上，停留的时间远超正常的社交礼仪。那个男人离开后，陆龙翔的目光还追随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意犹未尽的、温柔的笑意。

那一刻，所有的细节像散落的拼图瞬间归位！他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些男模或男星不加掩饰的欣赏点评；他对女性话题的兴致缺缺；还有此刻，他看向那个男人时，眼中那种专注的、带着热度光芒……一个清晰得让我头皮发麻的结论轰然炸响：陆龙翔，他喜欢男人！

我坐在喧闹的卡座里，却感觉四周的声音都模糊远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一种荒谬绝伦的眩晕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那些对我莫名的“关照”，那些在酒吧里看似随意的目光流转……我猛地灌了一大口冰酒，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